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三件事是听故事、看小书和看电影,这是我爸给我做的总结,今天其它的就不论了,就说说看电影的事吧。
那时农村经常是有电影的,但没有电影院,更不会象现在那样拿起手机就能看,小时候看的多是露天电影,消息是几天前就知道了,因为学校里各个大队的学生多有。
我们小孩把当时的电影分成两类 : 打的和唱的;把电影里的人多一定要分出个好人和坏人来。
打的电影多远多想去看,我记得为了看《打击侵略者》这类的"打片″我最远跑到过新庄,那时别说有汽车了,自行车多没有,来去走的都是农村的土路。
如果是放的是唱的,那只有近处的才去看,记得在大浦小学的操场上看过一场京剧《宇宙锋》,只见屏幕上锣鼓咚咚地敲打、红红绿绿的旗晃荡过后出来一位老生,坐下唱、站着唱、拎把宝剑踱来踱去仍是唱,反正是要唱得个昏天黑地;唱得看客都头昏脑眩(这里丝毫没有对梅先生的不敬啊)。
要看电影前做家庭作业是最起劲积极的,父母也会变得十分通达和爽快,我们要看电影从来也没拦过,家门口的电影多是全家一起去看的。
太阳还没落山,各家各户的小孩就去排长凳了,这排长凳抢位置是必须要有点水平的,一要早二要预估好放影桌和屏幕间的距离,放太近了要仰脖看,太远了看不清,如你恰巧把凳子放在放映桌的前一排那你就是最神气的,边上投来的多是羡慕的目光。
如果在稍远一点的比如浦南和洋渭放电影,那就和该村要好的同学先打好招呼去借凳,我记得石后湾的一位同学最厚道,每次事先多用长凳把位置为我们占好了,我们晚去了也有座。
放映员永远在我们的期盼中珊珊来迟。先拉电线后安屏幕,一般有条件的就借用广场边农户的白墙,在浦南一定是把电影放在闵海林家的西墙上的。
如边上没白墙可用那就挖洞,最起码要挖上个半米深,竖上很粗的毛竹,洞边塞上石头"拥″好,毛竹顶上事先绑好了滑轮,然后把屏幕和喇叭吊上去固定好。
一般大人和现在的娱乐界的角一样多要迟一点出场,看电影的分几大"帮派″。
正中正襟危坐的是"长老教″,大多是中年人和长辈,因为长凳放的密密麻麻,大家多前心贴后背,所以只得挺直了腰板坐着。
前面的是"污衣丐帮″,多是小孩顽童,他们习地而坐,最多拉把稻草垫垫屁股,他们奔跑打闹到也自得其乐。
边上站的是"青帮″,大多是没成家的青年后生,他们多不屑于排长凳抢位置,脑中想的是有那位姑娘经过时趁乱去摸个小手、拉个小辫占占便宜,另外他们做佣(拥挤)、推人最起劲。
后面是"逍遥派″的,大多是家庭主妇和一对对的青年男女。主妇们家里事忙完了就来晚了也懒得人挤人,就在后边伸长着脖子看。当然会有骑龙车的父子(小孩骑在大人的脖子上)和爬上树登高看电影的顽童们。还有的就是恋爱中的小伙和姑娘,他们多是借着看电影的借口来谈情说爱的,只要电影一开始就转去小树林和草堆垛边风花雪月去了。
最后一派是周伯通的"前后颠倒、左右互博派″,他们一般家就住在屏幕后,拉把椅子坐家门边,休闲、看电影、看家三不误。
放映员在此前已把胶片从铁箱里取出,一般是上下两集各45分钟,放映员熟练地把胶片一轮轮地绕着弯卡在放影机上的轮子上,那熟练的动作和满不在乎的表情激起了我们无限崇拜,那时候骑着自行车驮两个大铁箱的放映员是每个孩子向往的职业,只有大队书记以上的干部子女才有希望。
放映的准备工作做好后,一般由大队书记模样的干部讲话,他们往往把两个问题说成了了七八个问题,等大家熬过了这个程序,下来就开始放记录片。当然是祖国形势一片大好和毛主席又接见了外宾了。
放的正片和时代形势是配合的,每个时期多有特色,前期是样板戏比如《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接着就是《卖花姑娘》、《金姬和银姬的命运》等朝鲜片,然后就是《奇袭》和《上甘岭》,我们小孩最爱看的就是这类的打片,看完就模仿。
记得看完《地道战》后,我就在学校内转悠,琢磨着能在那里能挖个地道出来(那时我们全家多住校),当然首选是床下,另外我对学校的排水沟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设想着能在里面改造出一个藏人的空间来,还没等我这个空想家深思熟虑构思好,我的实干家同学就带我去参观他们在村东头的地道的挖掘现场了,那洞口在河边的荒地上,我迟迟不敢爬进去,就看着顽童们从这洞爬进去从那洞探出头来,等我几天后下定决心去探险时却发现洞顶已塌了,江南的土质疏松,这和电影里冀东平原坚硬的土壤是完全不同的,现在想来这游戏十分危险。
但失败是成功他妈,我们因地制宜、奇思妙想,可以把农民放在晒谷场上的稻草梱和芦苇等等材料改造出秘密通道来,一样能过足了钻地道的瘾,玩的也十分尽性。
看完《地雷战》后,顽童们就在村边地头挖上一个个坑,用树枝和树叶盖上然后洒上土,如有人走上去不小心崴了脚,那挖坑的就要被一顿好揍了。
那时真研究过制造火药,但从没成功过,埋的最出格的雷是坑里拉上便便和电影里一样的臭八雷。
再回头说说看电影时最讨厌的事吧。当然是停电、下雨和机器故障、还有跑片没到。
机器故障一会就能解决,最常见的是卡片,这剪掉一段就行了,我后来一直珍藏着一段剪下的胶片,记述的是《渡江侦察记》里两位侦察员,在河里把敌军的江防图塞进鱼肚,转交给假扮成卖香烟洋水桂花糖的女游击队员手中的过程。
断电就只能等来电或自己用小型发电机发电。
下雨就十分麻烦,雨下的小时撑伞会挡着放影的线路也会挡身后观众的视线,特别是夏天的雨急而猛然,这会让场上观众瞬间就跑光。
最讨厌的是跑片没到,那时一部受欢迎的好片会同时在几个地方一起播放,前面村的放完再送给后面的村放,如果送片的因故没到,银幕上便人影晃动,石头、剪刀、布之类的手影戏及时填补银幕的空白,我最拿手的是用手扮狂吠着的狗头与和平鸽。
等片子快放完时,人基本走完了一半,坚守着的是我们这帮小屁孩,因为我们就等着放映员的最后一句话:"明天的电影在XX村播放,″听到后才飞快地收拾东西,借凳的还凳,然后拿上我们全家唯一的电器-手电筒跟着人潮就往回走,晚上一条打着手电的长龙在夜间也蔚为壮观。
在浦南看完电影有两条路可选择回家,一条是走老街的石板路,另一条是从昇平楼的东边绕,那一段保持着浓郁江南水乡景色,昇平楼在旧时是大浦的客栈,试想着茶客在此处品着阳羡茶、眺望着太湖美景时是何等的心旷神怡,它的石制回廊是用木柱钉在滩地上然后在上面铺上石板建成的,极窄也极滑,象极了古时的天险栈道,你走在上面如有人在边上稍挤你一下你就要跌进河中洗个冷浴了。
不论从昇平楼东或西走必要过大浦老桥的,事先听有人说过,大浦桥建桥落成时杀过一个牺牲放在桥中间最后盖上的那块石头下(成人后知道在古时有重大建筑落成时真会有此类的祭祀活动),那时如走过那座桥时落了单,心里是十分害怕的。
在看电影回家必经路边种植时蔬的农户最倒霉,看完电影回去的我们就象过境的蝗虫,有什么吃什么,吃的最多的有蚕豆、桑葚等等,如在洋渭村路边种萝卜的农民就遭过殃,你种一轮萝卜,等成熟时放过几场电影后就剩不到半轮了,我也曾在这偷吃过萝卜,渎上萝卜赛人参,但吃多了也会肚子疼。
随着时代的变迁后来各地多建了电影院,看电影也越来越方便惬意,电影的内容和种类也越来越丰富起来。
但大家却慢慢变得不看电影了,尤其是露天电影,虽偶而还有,但人丁稀少,看的也兴味索然,再也不是过去的意境;身边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些同伴。
现在的文艺得之于绚丽多彩,失之于纯朴自然,我还是十分怀念着过去的一切
蒋李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