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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茂林刚满十六岁。跟着表哥表嫂来到了广东，这个据说可以挣大钱的地方。

十六岁的茂林还没发育完全，又瘦又小个儿。表哥带他进厂的时候，跟人事部的招工文员讲了很多好话。再三保证他已经满了十六了，不是童工，就是个子长得小而已。

人事部招工的文员拿着茂林的身份证，一会看身份证，一会看茂林，一会又眯着眼睛看身份证上的仿伪印。最终确认了，身份证上的人像是茂林，身份证也不是假的，才将茂林招进了厂。

表哥带他办完手续后，语重心长地说：“好了，现在工作有了，只要好好干活，饭是有的吃的。记得多吃饭，多长身体，嗐，十六了，瘦不啦叽的，换我招工，我也不要。”

茂林低着头，嘴里应着“嗯，嗯。让表哥费心了，谢谢表哥。”出门前，妈妈交代了，对人要有礼貌，多说“请”和“谢谢”，准没错的。

茂林的工作倒也不累，比起在老家，父母天天下地干农活那是要轻松许多的，现在的自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而且还是坐着干活的，就是上班的时间长，晚上经常都要加班到九点十点。有时候坐在位置就是两三个小时，除上厕所哪也不能去，一天下来也是腰酸背痛的。

随着上班的时间久了，茂林手里的活也干得顺了，不再觉得劳累。茂林谨记着表哥的话，每天都努力吃饭，努力长个子，这段时间还真是长高长胖了不少，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渐渐地有一种青春少年的气息了。

那时生活很简单，除了两点一线的上班，就是放假的时候到附近的商业街，在某个路边或是某个简陋的小房间里唱卡拉OK，要么就是约上几个朋友到溜冰场上驰骋。巧的是本组里有好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好动好玩的年纪，大家都能玩到一块。

茂林第一次上溜冰场是和阿涛，小牟，小波一起去的。几人都不会溜冰，刚开始也只是围在场外看霓虹闪耀，看场上快速溜过去的身影，感觉十分的潇洒。还有那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人莫名地兴奋起来，总想跃跃欲试。

几人围在一起相互鼓励了许久，最终决定，只要不怕出丑，就没有学不会的。也许这次摔个人仰马翻，下次就学会了呢。

于是，阿涛带头去买了票，几人利索地换上了溜冰鞋。茂林刚一迈脚就摔到在地，引得几人哄堂大笑。

笑完之后，几人发现，除了自己对摔倒感到好笑外，现场没有一个笑他们的。原来，在溜冰场的包容度这么大啊。几人扶着围栏一步步往溜冰场里去，沉重的溜冰鞋，总让人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进场后，作为初学者的他们，看着别人潇洒的身影，虽然心痒痒，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扶着栏杆慢慢走。可是，经常会有熟练的溜冰高手，一闪而过的身影在旁边，有时候难免会撞到他们，又是一顿摔。

在溜冰场里，摔倒是有常有的事，没有人会去计较是谁碰倒了谁，也没几人会主动来道歉。甚至有时候不认识的陌生人为了好玩，一个拉一个大家一起像开火车一般地前进时，也难免会有摔了一堆的。

当茂林终于可以放开栏杆，独自走几步时，他转战到了溜冰场后的角落里，一个人蹒跚着步子练习。正当茂林自我感觉良好时，却被一个从三道波浪上冲下来的女孩直接撞倒在地。

这一撞，茂林重重地摔到在地上，女孩却倒在了茂林身上，茂林成了人肉垫子。等女孩爬起来后，茂林却起不来了。女孩看着茂林难受的样子，心里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自己刚才溜冰鞋砸断了茂林的腿。

她赶紧蹲下身询问，可是她发出的声音也被震耳的音乐声盖过来了。她伸手去扶茂林，却没有扶起来。茂林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摔得有点痛，暂时起不来，索性就坐在地上休息一会。

女孩露出一脸的抱歉，要不是刚才茂林当了她的人肉垫子，她那么高，那么快的速度摔下来，后果可能比茂林要严重得多。她干脆也一屁股坐在了茂林旁边，陪着他。

茂林十六岁的身体，第一次跟女孩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的心“砰砰砰”地跳动起来，脸上也热乎乎的。

女孩自我介绍道：“我叫孙灵，是附近隆兴厂的，你叫什么名字啊？在哪里上班啊？真是不好意思啊，刚才没控制好，撞到你了。”

茂林听到女孩说是隆兴厂的，这才敢抬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眨巴着大眼睛，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茂林听着女孩的话，没来由地脸红到了耳朵根。原来说话流利的他，也变得结巴起来：“真，真巧啊，我也是隆兴厂的。”

“哇，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孙灵高兴地说着。

因为同一个厂的原因，茂林也少了些拘束感，很快两人便聊得热络起。

孙灵个子小巧玲珑的，却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话匣子一打开，就像水库决堤一样关不住。还没等茂林问她，她就竹筒倒豆似的，把家底全都掏出来了。

孙灵老家是湖北的，十四岁就跟阿姨一起出来打工了，身份证是借的别人的，也就是说她的真名不叫孙灵，但是这没关系了，反正在厂里她就叫孙灵。她在包装部上班已经有两年多时间，可谓是个地道的老员工了。对厂子周边的环境都很熟悉了。

茂林一边认真地听孙灵说，一边想着：这女孩可真有趣，刚认识就跟我讲这么多。她这分享欲可真够强的啊，说起来话来就不带停的。

茂林没说上几句话，一直都是孙灵在问一句答一句，孙灵掌握着主动权。一问到溜冰时，茂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竟然红了脸。

“我不会溜，今天第一次来，刚学。已经摔了好多次，人家说摔多几回就会了。”

“嘻嘻，难怪刚才你都没躲开，要是别人肯定能躲开的。我刚学的时候也是扶着墙和栏杆走的，也没少摔，没少被人撞。”孙灵捂着嘴笑着说。

茂林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等我下次来，肯定就能少摔了。”

“其实也很快学会的，一会我带你了。我们组的女孩子都不喜欢跟我玩，但我喜欢溜冰场上的快感。溜一场下来酣畅淋漓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我阿姨也不让我来，说溜冰场里二溜子多，乱得很。我是偷偷来的，嘿嘿，我玩我的，我又不招惹二溜子，怕啥呢。”孙灵自顾自地说着。

茂林听孙灵说着，对眼前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女孩更有了好感，就像初中的同学，邻居家的妹妹一般。两个心思单纯的少男少女坐在溜冰场的地板上，仰着脖子哈哈笑，丝毫没有尴尬感。

过了许久，茂林感觉腿能用上力了，终于能站起来了，试着动了几下，还可以继续，只是担心那腿上的淤青可能会持续一个星期了。

今天的跤没有白摔啊，现在可以独自溜一段了，只是姿势还不如别人的那般潇洒好看。特别是那些会冲浪，还会转身360度的，可真是让人羡慕了。

深感抱歉的孙灵为了表示自己歉意，便拉着茂林要带他一起。茂林有些不好意思，他怕等下被阿涛几个看见他同女孩在一起，会笑话他的，还显得有些扭扭捏捏的。

但是当他看了孙灵溜冰时帅气潇洒的姿势和身影时，他被彻底征服了。只见孙灵弓着腰身，助跑了两步，就冲上旁边的波浪小道上，像疾风般一闪而过。孙灵那英姿飒爽的风姿，让他内心随之一动。他在心里呐喊了一声“太酷了”。

当孙灵绕溜冰场一圈回来后，拉着他的手就往走时，他没有犹豫。孙灵脚步慢下来，拉着茂林避开前后的人，将他带在身后稳稳的。当茂林跟着孙灵一口气绕了溜冰场一圈后，心里的感觉痛快极了，原来溜冰一点也不难学啊。

他在场上灯光的照耀下，听着震耳的摇滚乐，脚上的溜冰鞋再也感觉到不沉重，那鞋子上的轮子越来越听话，跟随自己的心意而动。

几圈下来，越来越灵活的茂林跟在孙灵身后，又拉上了阿涛，小牟，小波，几个少年排成了一条竖线在场上移动着。很快，几人就打成了一片，越来越多的溜冰少男少女们也加入了这支移动的火车队伍。伴随着音乐的节奏左右摆动着，一般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家都感觉精疲力尽时，溜冰场内还是霓虹闪烁，场外的天空早已暗淡下来，路边也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几人出得场来，快速换好鞋子，匆匆往厂里赶去。七点过后，饭堂就没有晚饭了，所以得赶在七点前回到厂里。

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孙灵是来厂里比较早的，虽然工作百般无聊，但每到月底就有工资可以拿，这就是最开心的了。说起车间组长们哪个最凶，哪个最温柔。就像读书时几个同学背地里讨论老师一样。

半小时的路程比平时感觉更快，眼看就要到厂门口了。原本走在前面孙灵脚步慢了下来，吱吱唔唔着说让几个男孩先走，自己一会再进去。

茂林不明所以，本着男生的保护欲，非让孙灵走前边。原来孙灵担心被阿姨看见自己跟男孩子一起玩，会责怪自己，到时跟家里告状。阿姨带她出来上班时，妈妈就交代过要孙灵要听阿姨的话，要阿姨管紧一点。

茂林跟阿涛几个一商量，还是决定让孙灵走前边，几个男孩在后边跟远一点，等孙灵进了厂门后，几人再进去。这样就安全了。

孙灵回到宿舍，阿姨正端着两个饭盒要去饭堂，看见气喘吁吁的孙灵，知道她又是悄悄跑去玩了。

“看看你，还知道回来，再晚都没饭吃了。女孩子家家的，净跑去野，你信不信我告诉你妈。”阿姨瞪着眼睛说道。

孙灵赶紧接过饭盒，挽过阿姨的手腕，嘿嘿笑着：“我没有野呢，就是难得放假出去玩一会，我没走远的，就在厂附近，跟组里的小姐妹一起的呢，不信你问小美。”

阿姨白了她一眼，“我懒得管你，赶紧吃饭去吧。”

孙灵和阿姨打了饭菜坐在了饭堂中间的长桌上。孙灵一边吃饭，一边抬头四处张望，终于看到茂林也打了饭菜往这边走来，朝着孙灵咧嘴笑。

孙灵紧张地低头扒饭，她生怕茂林会跟她打招呼，或是坐在旁边来吃饭。哪知茂林只是看着她笑了笑，便走过了，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孙灵这才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孙灵抢过阿姨的饭盒，让阿姨先回宿舍，自己去洗饭盒。阿姨笑说着怎么今天这么懂事了呢。

孙灵在水槽边洗饭盒时，茂林也来到了旁边。两人悄悄商量着下次还去溜冰，约好了周日在厂外马路对面的花坛边等。

洗完饭盒的两人，又像陌生人一样，各自朝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