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岳父岳母家串门,岳母一边拾掇一堆大大小小的书包,一边乐呵呵地向我抱怨:“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有好几个读书娃儿。三个娃儿,每人三个书包!我也真是服了他们,弄这么多书包做啥子?”
岳母口中的三个娃儿,包括内弟的一双儿女,还有我们家的小屁孩儿。姐弟三人都上初中,都在同一个课外班补习英语,每人三个书包,分别用于上学和牛津、新概念英语补习。
这是三个孩子自己的主意,理由充分得很:分门别类,拎包就走,省得忙中出错耽误学习。
如此这般,孩子们倒是方便了,却苦了岳母一个人。尤其是我们家的小屁孩儿,毫不客气地把外婆家当成了另一个后方基地或补给站,连吃带喝不说,还乱扔书包,胡乱练习投篮,经常把屋子里搞得乱七八糟,然后潇洒地拍屁股走人,弄得他外婆爱恨交织,哭笑不得。
看得出来,对于三个孙辈的调皮捣蛋,岳父岳母既烦不胜烦,又自得其乐,并且快乐大于烦恼。一旦三个娃儿消停下来不再折腾,或者我们家的小屁孩儿某一天没去捣蛋,他们还会不习惯,连忙打电话询问是怎么回事儿。
或许,对于岳父岳母而言,孙儿们的顽皮,还有他们乱扔乱放的书包,都是天伦之乐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是那一个接一个书包,既见证了孩子们的茁壮成长,又见证了当下衣食无忧、越过越好的日子,二老看在眼里,乐在心窝,嘴上虽然唠叨不停,但也尽显舔犊之情的缕缕温馨和天伦之乐的暖暖温情。
而那个见证我成长的巴上补巴的花书包,就没有什么温馨温情可言了。
时隔多年,已经忘了这个花书包的最初来源,可能是哥哥姐姐留下来的,也可能是专门为我上小学缝制的。我只记得这是一个灰白的花布书包,布是普通的花布,不那么美观,也不怎么厚实。
依照现在的审美观,这个花书包造型和气质,根本不适合一个男孩使用。
实际上,上学第一天,当老妈把这个花书包交到我手里,我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毕竟,我是男娃儿,怎么能用一个女娃儿才用的花书包呢?可我什么也没说,斜挎着书包就去了学校。
在那个吃饱穿暖都成问题的年代,在我们那样一个孩子多、负担重的农村家庭,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我没有挑三捡四的权利,只有顺应接受的义务。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已经懂得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已经意识到有学上、有书包用就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见到我的花书包,小伙伴们大多熟视无睹,只有个别好事的家伙取笑我用女娃儿的东西。每每此时,尽管心里也不舒服,我也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从不和他们争吵或争辩。
内心深处,我当然不喜欢这个花书包,甚至有些反感和讨厌它,做梦都想有朝一日换一个新书包,无所谓颜色和造型,只要不是花布缝制的就成。
可惜事与愿违。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到小学毕业,这个花书包一直陪伴着我,见证了我从一个资质平平、反应不快的孩子成长为一个突然开窍、渐入佳境的好学生。
当我破天荒地考进班里的前几名,当我数学第一次考了满分,当我的作文被当成范文在班里念来念去,我对我的花书包不再那么反感,甚至觉得它有几份可爱。
我对自己讲:男娃儿用花书包怎么了?只要不耽误学习就好,只好自己努力考出好成绩就好。
大概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的花书包开始出现衰老的迹象。
先是四个角出现小窟窿眼儿,不时出现丢笔的现象。老妈用针线缝了又缝,补了又补,使得花书包愈发显得破败不堪。
紧接着,其它部位也陆续出现或大或小的窟窿眼儿。老妈左一块补丁,右一个补巴,前一块白布,后一块蓝布,把灰白花书包变成了七色花书包。
补到最后,老妈叹气连连,我也对陪伴自己数年的花书包丧失了信心。
小六年级最后一个学期,当花书包再出现窟窿眼儿,我不再麻烦老妈,而是自己动手在破烂处打结,打了一个又一个,让花书包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一直到小学毕业并顺利考上初中,我那巴上补巴、结上打结的花书包才正式完成它的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