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楼看下去的夜色,满目的璀璨。
病房里难得的安宁,大多是垂暮之年。
理所当然家属显得格外小心,稍微的血压变化就赶来办公室呼喊着显示担忧。苍老面容掩盖了大半辈子的故事,问及病史可能还会谈及前半生的种种经历。
一日查房,和病人谈笑,退休工资远远超过我们的团队任何一个人,老人家盘腿着尽力大声呼到,“我16岁抗美援朝的时候,你们16岁在干嘛?”。
大概,我16岁的时候断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杏林的一株草。
从前,陈词滥调描述长长长长似水流年,历事多了便觉得,其实弹指一挥间。想起来,第一次的直面生死,红了眼眶,久久不能眠,但是却因为有很好的老师,按照习俗撒了酒在面与身,然而科室却找不到酒,索性我们拿酒精代替。那一挥好像是完成了特别的仪式一样,似乎完成了又一次成人礼。第二天清晨,买了酒酿圆子,生怕我们的年岁太轻,不足以承受生离死别的沉甸甸。
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于主动脉夹层有着特别的敏感,家属哗的开始涌进去哭泣的一桢画面成为这么多年关于夹层的映像,当时我们冲进去才发现心电监护并不是家属反映的那么糟,然而还是止不住的哭泣和悲痛萦绕在抢救室内外,后来的结局当然是悲情。一直想着如果家属稍微淡定,是不是可以延缓些时间?事情过去了许久不曾解开的心结,在另外一次抢救中,却被一位护士长道出了中心,在总结的末尾她说,是否我们在ICU的探视时间变成让家属全程陪同,或许是不是在十几万分之一的机会中再增加一尘使博弈的砝码偏向我们这边。
其实并不会这样,人或许是太主观的。
护士长的总结几天后,接诊了一位赌博惨败的壮年,执意求死,在大家通宵的守护,心脏停跳之后轮番的按压才复转回来,却在好转之后拔掉生命支持的一系列的东西,在纸板上不停的写着,“让我去死”之类的话语,农药的危害虽然在步步逆转,但是也不至于能康复的很好,加上患者执意求死,每当看着探视时候紧紧握着他手鼓励他的温柔妻子,都内心一阵惋惜。青春年华奉献于一男子,却不得善终。
后来的结果,也是执意要走的人,我们也留不住,挣扎放弃治疗,不知道做了怎样的挣扎,家属也是放弃,医护的几夜几夜的通宵都在他自己执意回家的车上划上句号。不得已想起另外一个关于农药的故事,初入急诊,忍受着恶臭按住两个女人洗胃,也是些人间狗血的故事,然而出院前我们都没有告诉另外一个女人,其实让她一起喝农药的女人,或许只是浅浅一口。而她是我一杯尽,你随意。
当然不关光是告别的故事,亦有新生。听过了太多的声音,才真是觉得婴儿在分娩出来的那一刻的声音才是称之为存在。神奇的是,你永远无法知道这个小生灵将会带来怎么样的一声经历,他也不会记得出生之时,有一群人为他或她保驾护航。
曾经见证过一个女人为数不多的故事。为了心里的真爱,不顾父母反对嫁给心里爱的男子,生儿育女后恩爱不减,好日子没过几年在手术台上,我们医疗团等到的病理结果确实,连手术的意义都没有的肿瘤发展之恶劣程度之严重后果。生命开始眼睁睁的倒计时,谈话才结束就听到隔离门外哭泣的老人声音,那么凄凉,那么真切。
不得而知是公婆,还是父母。
生之微末。人总是渺小,沧海一粟。
有一个漂亮美丽才华出众乐观坚强的姑娘在临走的时候讲眼角膜捐献出来救了两个人。若你读过她的故事,看过她画的画,捶腿叹息,上天之残忍。
而她的16岁,是一生与医院结不了绳索的开始。
彩云易散琉璃脆。
十七楼的风景依旧,救护车的声音在这个城市开始穿梭。
心梗心衰的老人,瘦骨嶙峋,好在儿女孝顺,不知道被第几次叫去看老人监护稍微变化的血压,瘫坐着看了看表。
昨天通宵夜班又忙了一上午的大师兄,本该是休息的时候,约好20:00准时到医院的家属谈病人变化的情况,却在家属没有任何消息告知的情况下,让他就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打电话换来家属说,你在等等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嘛。
师兄的16岁到现在,以至于到未来,到一生。或许他都记住“不为良相,当为良医”。
然而世间的事,真是可笑,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