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菜园子里曾种过两株柚子树，篱笆边上栽了一棵梨。梨是灰梨，结的果实又小又硬还不甜，而柚子呢，是不结果的年份居多，偶尔有收获的季节，果肉也是淡的。
每年春寒未过，梨花就开了，噙着雨珠微微颤抖着开放在冰冷春雨里，我们一群上学的孩子指着树上说“看，梨花带雨！”
等到梨花开到荼靡的时候，园子里的两株柚子树也开花了，花朵似玲珑的白玉杯，花味却浓郁得像打翻了香水瓶。有一次和爷爷雨后去园里摘菜，浓郁的花香扑鼻，绵软的春泥一踩就是一脚泥，爷爷抬头说“把枝丫修剪一下，还是会有果子的。”我害怕爷爷下一瞬就要我一起干这苦力活，低头捡起一朵柚子花，闻了一下，打岔道“爷爷，为什么柚子花那么香呀？太香了，一点都不好闻！”
那时候，我一点都没有想到，爷爷会在柚子花开，梨花白的季节离开我们。
两年前的今天，爷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接到电话的一刻，我不相信，可事实是确凿的。时间太晚，买不到回家的直达车票，只能辗转从深圳转高铁到广州，又从广州坐车到清远，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和堂妹坐车回家。那天在广州的地铁里，恰好有一个僧人站在我旁边，我忍不住，眼泪一直流，一个小姑娘递了一张纸巾给我，安慰了我几句，可我却哭的更凶了。我想起过年的时候，我与爷爷说：爷爷，今年清明我不回家啦！
爷爷说：不回呀，怕你到时候不回也要回。我笑嘻嘻的道：为什么？爷爷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过今年的清明。不想，竟一语成谶。
爷爷还说过，你们一个个都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我死的时候怕你们谁都见不到我最后一面。我歪缠着爷爷，让他答应一定要提前托梦给我。爷爷敷衍的答应了，然后看着我说，真到了那时候你别哭！爷爷刚说完，我就哭了。爷爷却笑我：真是傻，哭有什么用，到时我又看不见。
爷爷没有托梦给我，那些玩笑似的暗示我却从来没当一回事，总觉得爷爷的身体还好还不会那么快，可是怎么会快呢，爷爷九十六了呀。
有一次，电话里问爷爷，爷爷，你想我了吗？爷爷说，心是想的，可是你又不回来。那时候觉得很好笑，想就想，为什么要多说个“心”字。
现在，我也想爷爷了，只能心里想，因为明白，因为爷爷不会回来了。
老家菜园子里的两株柚子树几年前就枯死砍了，梨树也枯了半边，荼靡的梨花白，浓郁的柚花香再看不到闻不到了。
——写于2019.3.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