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阳春雪
2月19日,雨水节气的第二天,清晨推窗,一片银白扑入眼帘。雪是夜里悄悄来的,像一位不速之客,轻轻叩响了春天的门扉。彭阳的春雪总是这样,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仿佛只是为了一场与春天的邂逅。
院子里的雪已经化了大半,向阳处露出湿润的青砖。砖缝里钻出几株嫩草,顶着晶莹的水珠,倔强地向上生长。远处的山野却还披着薄薄的白纱,梯田的轮廓在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常青树上的积雪最是好看,一团团,一簇簇,像是开满了梨花。
我踩着吱呀作响的雪地,沿着乡间小道漫步。雪花落在肩头,转眼就化作一滴水珠,渗进衣料里,凉丝丝的。路上偶遇几位早起的老乡,裹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馒头,互相打着招呼:“下雪好啊,麦子有福了!”是啊,这场春雪来得正是时候,为即将返青的麦苗送来了甘霖。
拾级而上,老堡子屲的台阶上积了一层薄雪。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滑倒。台阶两旁的枯草在雪中探出头来,随风摇曳,像是在向我招手。爬到高处,草庙街道尽收眼底。309国道像一条黑色的绸带,蜿蜒穿过银装素裹的山野。偶尔有车辆驶过,慢悠悠的,仿佛也不愿惊扰这静谧的早晨。
街道两旁的民居升起袅袅炊烟,在清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老乡正在生火炉,铁皮烟囱里冒出缕缕青烟。他见我驻足,笑着招呼:“老杨早呀,进屋暖和暖和吧,刚蒸的馍馍。”我婉言谢绝,却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面香,混合着柴火的气息,温暖而亲切。
山野间的雾气渐渐升腾,与炊烟交织在一起,模糊了远山的轮廓。雾气中,隐约可见几株含苞待放的杏花,粉嫩的花苞上沾着晶莹的雪珠,像是戴了一串珍珠项链。柳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泛着淡淡的绿意,仿佛在向春天招手。这景象让我想起李娟笔下的阿勒泰,那种天地间的纯净与美好,此刻在彭阳的春雪中重现。
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雪地上泛起细碎的光芒。远处的梯田开始露出本来的面貌,一块块,一方方,像是大地的琴键。偶尔有觅食的麻雀飞过,在雪地上留下细小的爪印,又很快被新落的雪花掩盖。
回到家中,炉火正旺。我泡了一壶茶,坐在窗前看雪。茶香袅袅,与窗外的雪景相得益彰。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雪花在无声地飘落,只有茶香在静静地弥漫。我想起张爱玲说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而此刻,我觉得生命更像这场春雪,短暂却美好,清冷却温暖。
傍晚时分,雪终于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雪地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玫瑰色。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放学的孩子们在雪地里嬉戏,欢笑声回荡在暮色中。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老爷爷正在扫雪,动作缓慢而从容。他的身影与远处的山峦融为一体,构成一幅静谧的乡村画卷。
夜幕降临,月亮悄悄爬上枝头。雪地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像是撒了一层细盐。远处的山野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静谧。我站在院子里,感受着春雪过后的清新空气,心中充满感激。这场雪,不仅滋润了土地,也滋润了我的心灵。
躺在床上,听着屋檐滴落的水声,我知道这场春雪即将消融。但它带来的美好,却会永远留在记忆里。就像老舍笔下济南的冬天,那种温暖而美好的感觉,永远不会褪色。彭阳的春雪,也是如此。它短暂,却美好;它清冷,却温暖。它是大自然送给这片土地的礼物,也是生活给予我们的馈赠。
夜深了,我渐渐入睡。梦中,又见雪花纷飞,落在山野,落在梯田,落在常青树上,落在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心里。梦中,我仿佛听见了雪花的低语,它们在讲述着春天的故事,讲述着大地的苏醒,还讲述着人世的百态。
(文︱木易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