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加拉塔塔的尖顶,将君士坦丁堡的旧影浸成暗蓝。浪涛拍打着堤岸,路灯泡出昏黄的茧。压抑的天色就像被捂住的呜咽,这暧昧的昏沉,是我们之间说不清的注脚。海峡对岸那片遥远又滚烫的灯火,可是藏着怎样的未说出口。
我靠在石砌的堤栏,反复数着浪尖的碎光,聆听远岸归家的呼唤。迟来的夜幕附着平静的心脏,回忆的廓影沉溺在弥散的浪沫。我如旧低伏在你的废墟与忧伤,没入那些无法逃避的命运的苦难,读不懂那些"呼愁"的褶皱。
我数过你镜头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日出有多少种颜色,记得你说过雨后的老城区石板路会透出古墙的味道。我总幻想若能回到初见,遇见那个在蓝色清真寺前轻提裙摆的人,说话时带着怯生生的软,把所有棱角都藏进披肩。听你讲浪静的时候,月光铺在海峡上,像一条碎银的河……
我多想告诉你圣索菲亚的穹顶在夕阳下多像熔金,想讲清晨在大巴扎淘到的那枚蓝眼睛有多闪亮。可当凛冬的霜雪又一次爬上窗棂,在玻璃上洇出朦胧的白,我已看不清你碧色的眸。
……托普卡帕宫的回廊漫着雪松的冷香,玻璃柜里的羊皮卷泛着陈旧的黄。我停在那页描绘海峡的古图前,忽然想起你曾经踮脚站在展柜边的模样。你的指尖紧贴着泛黄的纸边,眼睛亮闪闪,说着古卷里墨迹的呼吸,藏着千百年的祷告。
老城的石板路在雨后泛着青,我踩着积水往前走,倒影里的你举着相机痴楞在路口。你总说要拍尽这里看不完的窗,那些嵌着彩色玻璃的木窗,在阳光下像打翻的调色盘。
街角的小铺如旧熙攘,冰冷的雨水也盖不住小摊飘散的焦香。小巷尽头,摊主认出我,问怎不见那个总爱把芝麻蹭在鼻尖的姑娘。我接过滚烫的芝麻圈,却迟迟忘了应答。
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淌过脊骨,我站在小摊前,恍惚间想起圣索菲亚的钟声撞碎暮色的那一个傍晚,你嘴角沾着糖霜,把冰凉的手塞进我的口袋,软乎乎地问我:“要不要去看今晚的月亮?”
……雨雾漫过加拉塔大桥时,游船的灯成了模糊的星。抬头望去,海峡上空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云。浪涛依旧拍打着堤岸,蓝眼睛在口袋里微微震颤,像在替我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又漫过了多少个潮起与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