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前所使用的信息传送功能只是电汽能力的冰山一角。电汽只需稍加意念便可奔向你所希望传达的地方,若接收者电汽信号不匹配,便不可读该则电汽信息。电汽在空气中也可传播,只是速度较慢,使用电路传播讯息更快捷。信息阅后可被收藏于电容器内,也可放任于空气或电路中令其自行损耗消失。而空气传递的电汽与电路传递的电汽不能任意相互转化。大脑高级至此,是可自行选择电汽化目标的。虽说我是医生,大体不过是稍通病理,稍对人体的异常有些许经验。至于其间运行的奥妙,我是浑然不知,只可含糊“本就是如此”。
毕竟千百年来,人类依然会沉醉在美丽女人的眼眸里。
我记得初识谅是一个秋季。我在柏里大街边观看堵车。电汽时代,少有堵车。亲历堵车的心烦气躁着实令我呼吸困难,但旁观一场堵车,心态大为不同。秋季是最宜观赏堵车的时节。气候凉爽,金风徐来,以晴朗天气居多。云层的厚度恰到好处,不似夏季过度三维化的云朵压迫着我的眼球。不落雨,不炎热,那些处于堵车状态的人们心情自然会轻松许多,对我的观赏体验来说更是享受——触及急躁情绪的燃点所爆发的争吵,显然会败了堵车的风味。每一场堵车的成因、化解方式各不相同,却通向同一种结果。我喜爱混乱不堪的局面凝滞不前、却终究会化解的结果。
微风吹拂着我的碎发跳动。眼球还湿润着。
不远处有一位女子从粗黄色的出租车上下来。她裹着亮黄色的风衣,与整一片堵车风景极为般配。她缓缓朝我走来。我盯着她的眼睛,阳光洒下来,映衬着她亮黄色的衣服,反映到她的虹膜上。于是我眯起眼开始欣赏着一位金色眼眸的漂亮女子。
“我叫谅。请问你的名字。”她的声音是金色的。她的笑容也是金色的。
我不明白她的意图:“为什么要知道名字呢。”
“我觉得我的回答会影响到你的回复。不过没事,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她显然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转而问道:“喜欢观看堵车?”
“一辆辆车排列得局促不安,却很具规律性,并且终会结束。我们终其一生活在三维的空间里,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只知道有一个固定的终结。观看堵车,仿佛站在制高点观看某一人的人生,途中泥泞,结局明朗。”
“很有趣,‘途中泥泞,结局明朗’。”她用赞许的口气,“人口增长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好在有电汽世界出现,明显降低了人口密度,堵车也很少见了。今天这大规模的堵车确实是我没有料到,万幸是我并不赶时间。见你路边神情惬意,很是好奇。”
“卞之琳的《断章》。本以为是我在欣赏你们,倒不曾想是装饰了你的今天。”我随口提到,“电汽世界可有如此吸引力?”
“人生路上那些我丢掉的事物不知还会不会想念我。”她道,“电汽世界,一切都如记忆里不会改变。人们在那里可以找回丢失的记忆。没人知道那边是什么样的,因为去过的人再没有回来的。”
实际上这个时代同以往已然不同。脑神经学家联合物理学家发现了人脑中电汽的存在。所谓电汽,就是脑电波或其他电子之类的物质的另一种形式,拥有自主性、智能性。我不通物理,不懂原理,不过觉得实有便利。从前我只是晓得人运用大脑将自身电汽化便可通往电汽世界,倒不知其还有社会性功能。
“对电汽有所研究?”
“可否问问你在做什么工作?”她回避了我的问题。
“医生。”我微笑道,“你呢?”
车流忽然松动。谅回头望了一眼。“还有机会再见?”她转过头,漂亮的眼眸直视我。
“我的荣幸。”逢场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