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糖的年纪

我到楼下找女儿时,她正站在那里看着几个小男孩跑来跑去打闹。我一把抱住她,叫她先回家把作业写完,她不肯,我哄她给她吃好吃的,说实在家里没有什么零食了,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她,她还是向后坠着、闹着说不要,我突然想起包里还有一颗糖,是实习同学给我的。

我对她说:“妈妈奖励你一颗棒棒糖,圣诞树形状的。”

她停止了哭闹,一进门就拿起我的包找那颗糖,找到了拿在手里,急切地打开,却又不吃,说要等会儿拿到楼下去吃。然后开始写起了让她头痛的计算题了。她的手还是冰凉凉的,这却不再让她苦恼,开始灵巧地活动着,数着一个个手指节,计算出答案。过了一小会儿,把糖拿到面前看一眼,接着又继续写。十以内的加减法,一页又一页,我深感这让她烦闷,不得快乐,这对于她,远比对于她哥哥难。幸而她又是那么容易快乐,只要一颗糖,甚至是这一颗糖的希望,就足以让她写完作业了。

这只要一颗糖,就可以重新快乐起来的年纪,真好。

儿子前一天因为出去玩,回来得晚了,第二天我接他的时候,对他说:“今天不可以下楼玩了,这样我们的时间安排不过来。”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我想他的心里是不快乐的,只是我的愤怒吓到了他,他只好沉默着服从了。等妹妹写完作业,洗完澡,我才带他去取他的快递,买了一颗棒棒糖,这时他才露出一丝微笑。他因为坐在楼下等我冻感冒了,回来妹妹发现我们没有带她就出去了,也准备生气,但看到我给她带回来一颗棒棒糖,又再次开心起来。就算当时不吃,只是塞在书包里留着第二天再吃。

这么小小一颗糖,真的完全治愈了他们。成年人的不快乐,难过,却没有办法这么容易被消解。

我心情非常低落的时候,也会去买吃的。零食、饼干一大堆,但里面好像没有棒棒糖,经常慢腾腾地吃下一块蛋糕,但也并不能马上恢复过来。这些年我好像再没有这样做过,如果不开心也只是不说话,也不再去买吃的了。

我多么希望孩子们是天天快乐的,然而他们的不快乐也常常跟我有关。我说太晚了,不让他们继续跟小伙伴玩,我叫他们必须要写作业,然而仔细想一想,这些似乎又是不得不做的。孩子多么宝贝那一颗糖啊,就跟我小时候一样。虽然现在买糖比起以前是容易多了,但顾虑到吃糖对牙齿的坏处,一般也是不买糖果的。

有一天女儿放学时,用老师奖励的积分兑换了一颗棒棒糖,非常宝贝地拿在手里,后来跟儿子交换零食,被他哥拿过去吃了一口,她要拿回来时,不知道怎么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她伤心地不肯走,站在那里好久。不就是一颗糖吗?没了就没了,不是的,这颗糖对于她来说可不是那样的东西,可以随便忽略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次奖励,她无比珍视。我们只好在旁边等着,她靠在石柱子上看着地上那颗糖,正是放学的时间,周围不停地有人走过,谁也没有看一眼那地上不起眼的糖果。过了很久,女儿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她还要那颗糖,我拿出水杯,倒水给她冲洗干净,她再次把糖果放在嘴里,才不再伤心了。

这颗糖轻轻地触动这我。只要有一颗糖,就可以重新开心起来的年纪,像花朵一样,我多想捧着它,让他们长久地开心、欢乐,但不免还是有成长的烦恼。幸而他们又可以很容易地再次开心起来,把那烦恼忘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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