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不能再黑暗的周一，我由于忘记设闹钟，7：50才惊醒，匆忙洗漱后我抓起书包往教室狂奔，却发现穿了一件正打算洗的邋遢外套。我甚至能听到后排同学的议论我脏兮兮的外套，加上没来得及吃早餐，我浑浑噩噩度过了两节高数课。偏偏这时候同班男神问我一个难懂的知识，要是平常我肯定能“大放异彩”，不巧我那天完全没听进课，而且我发誓他一定注意到我外套上拇指盖大小的油污，因为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秒。我觉得人生不能再黑暗了，我花了半个学期在他心中精心打造的“人设”在那个瞬间毁于一旦。但祸从不单行，接下来的两节专业课轮到我做presentation，众目睽睽之下，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蠢了：所有人“目光如炬”，眼神不停游走在油污和我灼烧着的通红脸庞上。思绪全无的空白大脑“助我一臂之力”，准备的时候从不卡壳的我终于磕磕绊绊演讲完毕，从此我的“光辉”形象荡然无存。这次彻头彻尾的演讲失败肯定会影响我这门课的绩点，这样我GPA会被大大拉低，势必影响奖学金、保研等等方面，我简直是世界上最惨的人。Life sucks！
我没有心情吃午饭，回宿舍后绝望到无法自拔的我问室友：“我今天穿的那件外套是不是很脏，我的pre是不是很丢脸？”她满脸茫然：“我以为你今天穿的是昨天那件卫衣？pre挺好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回忆起老师上课所说的社交恐惧，我一开始将自己划分为那一类，直到我看到TED的一个视频，我发现具体来讲，我实际是受到聚光灯效应的影响。这是一种常见的社交焦虑形式，它使人们倾向于高估周围人注意到自己外表或行为方面的程度，以及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程度[1]。换言之，人们总是高估别人对自己的外表和行为的注意程度或思考程度。聚光灯效应会导致人们产生偏执和自我怀疑的感觉。这也让人们相信，他们会因为失败而受到严厉的评判[2]。总的来说，聚光灯效应解释了人们如何高估在群体环境中对他们的关注程度[3]。
2000年的《人格与社会心理学》杂志曾刊登过这么一个实验： Tom Gilovich等研究者将学生分成数组，在同一个实验室里做着互不相干的任务。并从中随机抽取一组学生，让他们穿胸前印有Barry Manilow的T恤。（曼尼洛歌曲受众主要是上世纪美国人，对现代大学生来说显得“过气”了）任务结束，调查学生们注意巴瑞曼尼洛的情况。结论是，穿着尴尬T恤的学生认为50%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的窘境，但实际是仅有23%的人注意到[4]。
仔细思考其实不难发现，聚光灯效应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们倾向于比其他人更关注自己[5]。谁都在关注自己，谁也没空“搭理”别人。聚光灯效应会很大程度上反映在我们的情绪上，我们总是能够很敏锐地注意到自己的情绪，进而将此投射在别人身上[6]，我们便认为别人能轻而易举地“看透”我们，读到我们心中或紧张或尴尬的情绪。
了解了相关理论之后，我尝试着用聚光灯效应分析那场“最失败”presentation。实话说，我自己在听他人做汇报的时候往往会在玩手机的时候间或抬头看看我感兴趣的PPT，几乎不会注意到演讲者的衣着。何况我衣服的油污直径大概一厘米，同学离讲台举例那么远，就算我在眉心点个红点应该也没人能看清吧。至于我说话语无伦次、吞吞吐吐，我认为则可以几乎忽略，只要最后想表达的意思成功被表达出来，谁都不会去数我中间到底卡住了几次。而且由于我平时练习的时候非常流畅，有可能我对自己最终的展示要求过于严苛，稍微停顿便觉得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在别人完全没注意的情况下让自己陷入了尴尬。所以在我看来，只要不是演讲者蓬头垢面、停顿不是太长，观众可能整场演讲下来都不会将视线从PPT转到演讲者身上。这也可以说明为什么那门专业课我的平时成绩很不错，而和我关系最好的室友根本没注意到我衣服的款式。
记得几年前QQ空间总有人转发让自己关系最好的朋友回答问题，我记忆中答对六成问题的人都很少。类似用九宫格还是26键打字，喜欢汽水还是果汁等等的问题并不算难而且也是可观察到的，稍加留心便能得到答案。但是事实上，他人往往不会将注意放在这类事情上，即使这个人是你的挚友。因为注意（attention）是一种有限的资源且是要消耗认知努力的，你朋友的大脑告诉ta不需要时刻花精力记住这些对ta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并非ta和你交往不深，只是忽略这些不重要的细节有利于ta集中精力关注其他的事情。连这种可视且反复的信息（如打字用哪种键盘）都很难被密友记住，何况心理的且即时的信息（如演讲忘词的尴尬瞬间）呢？
每个人都被小小范围的聚光灯照射着，当我们和别人的灯光照射范围有交集时，我们大概会暂时抬头看看别人。当交集消失，每个人又陷在了自己的聚光灯之下。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带着聚光灯前行，人们彼此光照有交集的范围很小、时间很短。就好比我们的聚光灯范围是台球桌上的台球洞，成功进洞的台球是自己做的糗事，而差一点进洞的球就像是别人的糗事，每个人这一辈子会有无数颗球触碰到洞的边缘，但只有最终进洞的自己犯的傻才会可能因为带有强烈情绪反应而成为长时记忆，至于别人未能进我洞的球，大概我都没有成功编码吧，何谈遗忘呢。
因此，我所出过的糗，忘过的词，说错的话，红过的脸在别人那里只留有大概的轮廓，毕竟那时候ta只是在自己的聚光灯下瞄了我一眼。男神后来找到我说，那天他没来得及梳头发，只是用手扒拉两下就出门了。他问我是不是觉得他特别邋遢，过分不在意自己的外表。我愣了一秒之后猛地摇头，终于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参考资料:
[1]Timothy J. Lawson. The Social Spotlight Increases Blindness to Change Blindness[J].Basic and Applied Social Psychology, 2010,32(4):360-368.
[2]Gilovich T, Medvec V H, Savitsky K. The spotlight effect in social judgment: an egocentric bias in estimates of the salience of one's own actions and appearance.[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 Social Psychology, 2000, 78(2):211-22.
[3]Myers, DavidG. Social psychology / 11th ed[M].McGraw-Hill, 2013.
[4]Savitsky K, Gilovich T. The illusion of transparency and the alleviation of speech anxiety.[J].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2003, 39(6):618-625.
[5]Beilock, S. (2019). Why the ‘spotlight effect’ stops us getting over setbacks at work.FT.Com, Retrieved from https://search.proquest.com/docview/2281568648?accountid=10659
[6]黄文静.走出心里的“聚光灯”[J].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2018(24):52-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