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泛黄的纸刺痛了双目,我闭上眼,转身走向内屋,背后是他落寞的身影和那一束妖艳的红。落霞花开情已殇,只是这一切与我再无半分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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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落霞树的故事,是苏白讲给我听的。

两百年前,这里还不是昭国的皇城,落霞树也只是一棵不开花、不结果的古树。

树的近旁有一茅屋,住着一位年方二十的俊朗少年,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炎”字。

百里炎出身书香门第,无奈家道中落,只能放弃仕途,以教书为生。那一年,楚老爷张榜为小儿子楚润择选良师益友,百里炎毛遂自荐,因才学卓绝、气度不凡被楚老爷奉为上宾,自此便成了楚府的常客。

在这里他遇到了楚家大小姐楚清河,接下来的故事有些俗套,才子佳人一见钟情,不顾反对毅然结合。楚老爷虽然欣赏百里炎的才学,可更加爱女如命,不忍心女儿跟着一个穷酸书生过贫困潦倒的日子,这才想出一个无比残忍的办法,为的是让两人知难而退。

“想娶清河可以,除非落霞树开花。”

百里炎翻遍古籍,才在一本前朝野史中找到了关于落霞树的零星记载。落霞树成树至今已近三百年,却只开过两次花,花开之时绚烂如晚霞,红彤彤地映在天际,煞是美艳。

只是若想花开,必须以鲜血喂食,因其诡异的习性,落霞树一直被前朝人视为妖树。

此后日子里,百里炎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楚府。

清河始终不相信百里炎会如父亲所说的那般不告而别,在一个无月的夜里偷偷潜出府去。

当她看到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玉树临风的俊俏男子,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上,骨瘦如柴,面色如纸时,世界就在一瞬间崩塌了。

清河一口气跑到布庄,把老板从梦中叫醒,买了一块大红绸子,又跑回茅屋。

她颤抖着双手为自己裁了一块盖头,和已成死人的百里炎拜了堂,成了亲。

第二天,当楚府的人找到茅屋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门前的落霞树开满了鲜花,一片片红若骄阳,炫如彩霞。

树下,整齐叠放着清河出府时穿的那身衣裳,风吹树荫,泥土里散发出血腥的气味。

我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却独独偏爱这段故事,缠着苏白讲了十几次,或许是因为传说中的落霞树近在眼前,让故事中的痴男怨女也变得无比真实。

可是每到这时候,苏白都会狠狠地鄙视我:“千澜,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为了故事里的事哭鼻子,又不是真的。”

我梗着脖子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

“流点血就要死人,那战场上的将士还活不活了?”

我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正要发飙,六哥适时地出现了:“我觉得小七是对的,百里炎只是太心急,他太想和清河在一起了。”

有了六哥的支持,我略带挑衅地看着苏白,他转过头,撇撇嘴说:“你就惯着她吧。”

(二)

昭国是一个女权国家,而我娘就是昭国的女帝。在她七个孩子里,只有六哥千然与我是最为亲近的。苏白说他惯着我,他也不反驳,而是宠溺地摸摸我的头:“就这么一个妹妹,不惯着又能怎么办呢?”

苏白、六哥和我是打不散的三人组,我们一起爬树,一起入学堂,一起欺负正在欺负别人的人。可能是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有一点点变化都会心惊肉跳。

三年前,定北侯回到都城,我的生活一下子乱了。

那一天,我不小心打翻了苏白的砚台,他满脸愤恨地看着我:“千澜,你是不是孙悟空转世?不去考武状元屈才了。”

饶是再笨我也听地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反唇相讥道:“哪比得上你苏大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学学女工就可以嫁人了。”

“你,你……”苏白“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眼神却穿过我投向身后的走廊。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慢慢地靠近,身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我想都没想,抓起桌上的茶杯,转身就扔了出去。

“啊!”一声娇呼传来,是个女的?

“慕千澜,你疯了!”苏白吼完,就朝着来人的方向飞奔过去。我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个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六哥悄悄走了过来,右手绕过肩膀,把我紧在怀里,温柔地说:“小七别怕,有六哥在。”他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我的鼻子猛然一酸,像被洋葱呛到了一般,泪水决堤而出。

“乖,别哭,你可是昭国的公主。”我抬起头看了看六哥,用力地点点头,扯过他的袖子,将眼泪鼻涕一一擦在上面。

六哥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微笑着摇摇头,等我拾掇妥当,就拉着我朝走廊走去。

“白小姐,别来无恙。舍妹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六哥只比我大两岁,除了面见母皇时,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过话。

“千然哥哥吗?那这位就是千澜公主了吧。雨柔见过公主。”说着就要跪地,我连忙拉住她的踉跄的身子,心想你不怪我就好了,哪敢让你行礼。

六哥笑了笑道:“白小姐不必拘礼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定远侯的掌上明珠,白雨柔白小姐;这位是苏相之子,文能提笔安天下的苏白苏公子;这位嘛,就是令妹,武能马上定乾坤的千澜公主。

“啊,呵呵……”白雨柔掩嘴一笑,而我的眼睛却要翻到脑门上了,六哥,你这样坑妹妹,娘亲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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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看到苏白和白雨柔在一起的种种,我才知道世间还有一个词叫“一见钟情。”

记得第一次听落霞树的故事,我蹲在地上抱着腿哭了好久。苏白说:“别哭了,都是假的。”我哭地更大声了,这么美的故事怎么能是假的。他没办法了,只能坐在地上陪着我哭。

过了许久,我泪眼婆娑仰起头,恬不知耻地问他:“待到落霞花开,你娶我可好?”苏白浑身一颤,白皙的面庞瞬间红了,故作镇定道:“要是落霞花开,你还没嫁出去,那本公子就当回好人,收了你这妖孽。”

这话说的轻佻,可看到他额上渗出的细汗,我却不厚道地笑了:“苏白,你还真不适合演风流情种。”

如今还是在这树下,摸着树干上沟沟壑壑的纹路,心里一阵刺痛,似乎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慕千澜,苏白不会娶你了,就算落霞花开,他也不会娶你了。”

如果没有白雨柔,千澜公主和苏白可能会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结为百年好合,可现在,我未来的夫君被“截胡”了。

我伪装地很好,在人前一样没心没肺地傻笑,未来的日子这么长,总有一天能忘掉他的,可六哥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被撬走心上人的是他。

这一天,我正准备出宫逛庙会,却见到一个形迹可疑的身影偷偷朝着母皇的寝宫走去,宫门口的侍卫居然没有阻拦。我满脑子疑惑,悄悄跟了上去。

“微臣白黎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白黎?这个人是定远侯,白雨柔的父亲?

而接下来他们的谈话,如同一盆冷水,把我从头淋到脚。

月上中天,我躺在床上,浑身发冷,几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蓬头垢面地来到苏府,苏白正在舞剑,衣袂飘飘,风流俊雅,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迷人。我忍不住冲着他大喊:“苏白,你娶我吧。”

那人身形一仰,差点跌倒在地。等他摆过头来看我,却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你发烧了么?一大早跑过来说胡话。”

我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披头散发,妆也没卸,顶着两个黑眼圈,女鬼也不过如此了,但还是抹了把脸,挤出一个笑容:“我喜欢你,你娶我吧。”

苏白还以为我在开玩笑,收好剑,整理了一下衣衫,傲娇地说:“落霞花还没开,我们的千澜公主怎么就急着嫁人了呢?”

放在以往,我一定会给他一个结实的上钩拳,本公主是那么愁嫁的人吗?可此刻,我没时间也没精力跟他斗嘴,“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娶,不,娶,我!”

“不娶!”纵然已经知道了结果,我的心还是被这干脆利落的回答刺痛了。

“苏白,你记着,我是公主,娶不娶由不得你!”

一口气跑出苏府,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居然要逼着别人娶自己,恐怕不会有哪个公主比我更窝囊了。

(四)

不出所料,母皇对我和苏白的婚事极力反对,可架不住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只能妥协了。

当我跟着圣旨驾临苏府时,苏白的眼神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怨毒。“慕千澜,我看错你了。”

我装作一脸得意,右手抚上他的胸膛,贴在其耳畔暧昧地说:“只要我想,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包括你!”我知道,白雨柔就在不远处,既然演戏就要把戏份做足。

苏白一把推开我,狠狠地说:“娶你?做梦!”

我不怒反笑,你会娶的,不论是为了苏府,还是为了她。

大婚之夜,驸马爷整晚都没踏进洞房半步,意料之中的事,我和衣而卧,眼皮沉重脑袋却极为清醒。

第二天,六哥来到公主府,他看起来比之前更为憔悴。聪明人总是会过得更辛苦,就像六哥,从我一连串的反常举动中,他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猜的八九不离十。我有心隐瞒,不想让他担心,可他还是撕开外面那层伪装,掺和了进来。

“小七,别委屈自己,没有人值得你这样。”六哥劝我。

我扁了扁嘴,此刻多么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样扑倒在他怀里,把内心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用泪水冲刷出来,只是如今,我已经嫁做人妇,再也不能像小孩子一般无拘无束。

六哥落寞了好一阵子,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我听,声音极其细微:“小七长大了。”

送走六哥,我找到了在书房喝地酩酊大醉的苏白。他侧卧在睡榻上,前襟微敞,露出起伏的胸膛,脸上怒意未消,看来是想着我入睡的,呵呵,今生不能得到你的垂爱,那便让你恨着吧。

我拾起桌前的纸笔留下两行字,相信今晚,新娘不会再独守空闺了。

入夜,苏白果然持着那张纸来到新房,此刻的他如同一头饿狼,最想做的事想必就是把我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不为别的,因为我拿他最在乎的人威胁了他。

“今天若不行房,你就别想再看见白雨柔了。”

“荡妇!”他愤恨地咒骂。“你就那么想被我玩?好,我满足你!”

薄薄的衣衫瞬间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身体被撕裂的剧痛,让我无法喘息。苏白在我身上疯狂地发泄着他的怒火,而我只能忍着泪水配合着呻/吟和微笑。

翌日清晨,我从疼痛中醒来,身边的人早已离去,锦被上也没留下半分气息。

此后一月,我与他夜夜交欢,虽然睡梦中苏白总是喊着白雨柔的名字,但我还是奢望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一个半月后,我害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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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听到这个消息时,苏白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兴奋。不知道他是在期待麟儿的降生,还是在高兴终于摆脱了我的魔爪。总之,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再见过他。

倒是六哥隔几天就会来一趟,安胎药膳,宽松衣服,小孩肚兜鞋帽,简直比我这个当娘的还上心。

“公主,六皇子对你真好,要是我也能有这样一个哥哥,让我做一辈子丫鬟也甘心。”

我满足地笑了笑,是啊,别人都是庆幸自己能嫁得如意郎君,而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一个好哥哥。

“其实,驸马爷经常会站在院外偷偷往这边瞧,他对你也是很在意的。”

“若是在意,不过几步路,进来看一眼又有多难?”不过这话我终究没有说出口。有了孩子以后很多事也看开了,我本无心毁他姻缘,又何苦折磨于他。

磕磕绊绊又过了七个多月,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母皇下达紧急诏书,苏相谋逆,苏氏一族满门抄斩……

我挺着肚子,急匆匆进了宫,见到母皇第一件事就是下跪求情。

“母皇,求你网开一面,放过驸马,他一定不知情的。”

“母皇,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你不能让他一生来就没了爹爹啊。”

“你若执意要杀他,那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

我跪在地上哭诉了半个时辰,母皇始终未发一言。直到最后,我哭累了,喊累了,她才慢慢转过身:“回去吧,你是未来的女帝,你不让他死,他就死不了。”

苏白没有死,而是被幽禁在了公主府中。他仍然居于书房,日日喝的酩酊大醉,醉了就画画写诗。不用猜,那画上的女子必是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白小姐。我没忍心告诉他,苏府之祸,罪魁祸首就是定远侯。

又过了一个多月,我的孩子顺利降生。那一天,我仿佛把这辈子的痛都经受完了。

麟儿刚刚诞生,母皇身边的小丫鬟便匆匆忙忙跑进来,神情恐怖,极度慌张。我强忍着剧痛听她语无伦次,当听到那句:“皇上驾崩了”时,身上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人的脸越来越模糊,好像很久没睡过觉了,眼皮重地再也抬不起来。

昏迷之中做的全是噩梦,一会梦见母皇被人杀死在龙椅上;一会梦见苏白浑身是血站在落霞树下;一会梦见麟儿脸色青紫,早已没了呼吸……

我大概睡了很久,甚至连母皇遗体都没见到。

在很多人眼里母皇是个女魔头,冷血残酷,灭绝人性,残忍到令人发指。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她设计害死了自己的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分别是大哥二哥的爹爹韩禹,三哥、四哥、五哥的爹爹颜和以及我和六哥的爹爹慕云冲。

可我却对她没有半分恨意,不仅仅是因为爹爹临死前那句“别怪她”,更是因为十几年的相处,我清楚地看到这个表面坚强的女人,内心比谁都脆弱柔软。

其实母皇从十几天前就出事了,突然间下身瘫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即使是最后的时间里,她也没忍心打扰即将临盆的女儿。

手里的锦盒是母皇托丫鬟带给我的,里面是她刚刚出嫁时韩伯父送给她的首饰。小时候我最贪玩,经常偷穿她的鞋子,偷拿她的发簪,有时还会拿她的玉玺玩玩,而她总是微微一笑,不甚计较。唯独这盒首饰,我碰都不敢碰,有一次,我趁母皇休息时悄悄打开锦盒,却招来她的雷霆之怒。

现在,她把锦盒留给了我,一并留下的还有这万里河山。

(六)

十日后,我身着素衣,手捧锦盒,在众目睽睽下完成了登基大典。听着一声声“吾皇万岁万万岁”,我才恍惚记起,母皇仙去至今不过半月,可怎么觉得比一辈子还久?

六哥站在近旁,满目疼惜地望着我,他一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一定明白这声万岁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登基大典结束后,我屏退左右,一个人回到了公主府。下人们为了等新帝归来,已经在门口跪了几个时辰了。

我生疏地喊着“平身”,径直走向书房,他会在那里的。

苏白今天没有喝酒,也没有穿那身早已备好的华服,他就静静地站在桌前,好像料定我会来,不过眼神里却藏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出府吧。”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苏白有些震惊,无声地反问,他大概想不通女疯子为什么会突然大发慈悲。

“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厌烦,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从今天起,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努力说服自己放轻松,可说出这番话时,尾音还是有微弱的颤抖。

苏白没有回应,定定地看我很久,然后一步一步缓缓地向门外走去。当他的右脚踏出门槛时,我的喉咙突然一阵刺痛,有些话终于挣脱束缚,跳了出来。

“等一下。”

他迅速转身,眼神里似乎有所期待。

“给麟儿起个名字吧。”此刻,孩子是我们唯一的交集,而下一刻,将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我们渐行渐远。

苏白低头苦笑,“就叫苏安吧,平安一生,吾愿足矣。”他的脚步再也没有停留,我在手心里默默写下“苏安”两个字,从此以后,只有我们倆人相依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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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他们说千澜公主不是做皇帝的料,母皇也没有着重训练过我,两个月的女帝生活,令我万念俱灰,每日处理那些该死的奏折,人已经去了半条命。好在还有六哥,不知道上辈子修了多少庙,建了多少桥,今生才能遇见这样的贵人,我时常因为害怕失去他而在心底默念“阿弥陀佛”。

而这生不如死的日子,也在登基后的第六十三天戛然而止。

“皇上,更深露重的,您怎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啊。”晴儿手里拿了件白色披风,有些嗔怪地望着我。

“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已。”母皇仙逝后,这丫头一直跟在我身边,也算我半个知己了。

“那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啊。六王爷临走前再三交代,您这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是要拿我是问的。”

六哥就是这样,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嘱咐的话每天都会跟丫鬟交代一遍,即便这样还不放心,经常会乘着月色,在我寝宫附近溜达。宫里甚至已经传出风言风语,我劝他收敛一点,避避嫌,他却只当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我,怕这个爱哭鼻子的妹妹想哭的时候没了肩膀依靠。

日子久了,我也懒得理会那些嚼舌根的人。

“每天都要忍受六哥的唠叨,委屈你了。”我对晴儿歉意地笑了笑。

“要不是您这边经常出这样那样的乱子,六王爷也不会如此紧张了。”

晴儿很是替六哥打抱不平。

“额,我其实……”

宫门外震耳欲聋的呼喊,打断了即将出口的辩解。

晴儿慌张地拉着我,结结巴巴地问:“发,发生了什么?”我按了按她发抖的双手,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会来。”

很快,乌泱泱的人群包围了树下的我,层层叠叠的火把,映红了整片天,我想落霞树开花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叛军的首领是四哥千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四哥,为什么?”母皇突然离世,六哥和我已经料到宫里出了叛徒。我查遍了母皇身边的宫女太监,甚至也怀疑过其它几位哥哥,独独没有想过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温文尔雅到有些怯懦的男人,会是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

“七妹,不要做无畏的抵抗。一切已经成定局,你只能接受。”四哥开口,语气淡然。

“为什么?”我仍不死心。“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为了我父亲颜和。”

四哥似乎不愿提起伤心事,说出这句话后就别过头不看我。

坊间传言,颜和本是邻国——骓驰国的郡王,因仰慕母皇的才貌,甘愿入赘到昭国。母皇后宫中的男人成百上千,绝大部分一辈子都没见过女帝的一面,颜和本来也是其中之一。可能是老天爷垂怜他痴心一片,在颜和入宫的第五年,幸得母皇召见,成了继韩伯父之后,第一个睡在龙榻上的男人。

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四哥就是其中之一。在四哥六岁的时候,骓驰国兴兵攻打昭国,而颜和这个枕边人则被母皇派去当了说客。

颜和走的时候,四哥追到宫门外,望着父亲离去的身影,他默默忍住眼泪,瘦小的拳头狠狠打在汉白玉的栏杆上。

骓驰国的进攻没有停歇,甚至已经打到了皇城,那场反击战打地异常惨烈,大哥被利箭穿心,当场而亡;五哥还小,慌乱中失足掉进了池塘里,等打捞上来已经没了呼吸。

而四哥也失去了双腿,从此只能在轮椅上过活。

战争结束后,各种版本的故事就在昭国流传开来,有人说颜和背叛了母皇,带着骓驰国的人打到曾经的温柔梦里乡;有人说骓驰国国君囚禁了风度翩翩的郡王,逼他娶了自己的女儿。可宫里的人都知道,颜和死了,为了护佑昭国,护佑母皇,被车裂而已。

把自己的男人送到虎狼之地,害他惨死,甚至连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何其歹毒?一时间,母皇成了众矢之的,而她也不辩解,每日依旧正常上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件事在人们茶余饭后谈论了几个月后,终于也被淡忘了。

然而,此后的四哥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谦卑,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不争不抢,我们只当他是看破红尘,看透生死,没想到……

“你若想要这天下,拿去便是。”母皇已死,四哥仍然举兵造反,除了仇恨,一定还有其它原因。我想,反正我也当不好这个皇上,不如成全了他,若能从此解开他的心结,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听到我这样说,四哥转过了头,眼中满是讶异,我被他盯地有些发毛,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一介废人,要这天下何用?不过……不过是想讨个公道罢了。”

我突然一阵心疼,这个本应桀骜不驯,高高在上的少年皇子,因为母亲的一个错误决定,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生命中所有的色彩。

“四哥……”

“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四哥不会伤害我,他要推翻的不是我,而是数百年的女权统治。我应该听话的,不是吗?

“好,我走。”

(八)

“王,王爷,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四哥比我更慌张。

“定远侯召集了……召集了大队人马,兵临城下,说是要……说是要‘清君侧’。”下人结结巴巴描述着当前的形势。

四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定远侯早就是司马昭之心了,可惜……太大意了……”

我突然想起母皇寝宫中的那一幕,原来白黎并不是忠君典范,他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举报苏相,只是不想让觊觎已久的江山落入他人囊中罢了。

“好阴险。”我在心里暗暗咒骂。

“七妹,趁他们还没攻进来,快走,记住,不要再回来。” 四哥坐在轮椅上,急的满头大汗 ——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伤害我。

“她走不了了,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定远侯脸上挂着狰狞的笑,一步一步向我们靠近,就像一匹饿狼见到了久违的猎物。

“白,白黎,你想干什么?四哥只是和我闹着玩的,谁,谁要你来清君侧?”就连兴师问罪也如此苍白无力,我对自己失望透顶。

“皇上年少,老臣怕你被奸人所惑,这才不请自来,先斩后奏。来人,把这群乱臣贼子绑了!” 白黎说罢,对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四哥在挣扎中还不忘求情:“定远侯,皇位你可以拿去,但求你放了七妹。”

白黎从鼻孔中挤出一个哼字,捏起我的手腕,大步流星地朝着内殿走去。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剩下我们一君一臣四目相对,也许下一刻,彼此的身份就会互换。

“宣娥那般聪明绝顶的女子,怎么会生出你们这帮废物。”

宣娥是我母皇的闺名,而他这句话好巧不巧正触到我的逆鳞。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一个纵身,飞奔到白黎身前,瞄准他的下巴来了个上钩拳。

白黎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给他来这么一出,等反应过来时,下巴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但他毕竟是沙场中磨砺出来的人,我用尽十分力气打出的这一拳,只换来一声浅显的闷哼。

“我劝你老实点,否则别想再见到你的孩子。”

他一定知道我拿白雨柔的性命威胁苏白的事,这是在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确,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弓弩长剑,因为此刻,安儿和六哥就是我最大的软肋。

“你想怎样?”

“苏氏一门满门抄斩,你还问我想怎样?”

“别以为我不知道,苏相谋反之事,是你告的密。”

听见我这么说,白黎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如同黑夜里的秃鹫,令人毛骨悚然,足足一刻钟,他才从自娱自乐中恢复常态。

“苏逊是我拜把子的兄弟,过命之交,若不是我们合谋造反之事被宣娥察觉,他根本不会死。” 白黎的语气有着不易察觉的悲戚,泛白的发丝随着身体的颤抖,在半空中凌乱地飞舞。

“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吗?生死之交死在自己手里的滋味很好是吗?”我的语气近乎斥责,为苏相的遇人不淑所愤慨。

“黄毛丫头,你懂什么?他是为了保全白儿,才把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你母皇会那么狠,居然灭了苏家满门。好在白儿还有驸马的身份护体,若是他也死了,苏兄半生谋划就要前功尽弃了。”

白黎的话让我有了种不详的预感,定远侯没有儿子,苏相之所以选择牺牲自己留下他,应该也是为了借他的势力完成夙愿,而这个夙愿……。

“这一切,苏白都知道?”

“知道,也不知道。苏兄前后布局十几年,白儿那样敏锐聪慧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此时此刻,好像有一把重锤狠狠敲在我心上,腿在打颤,脑袋也开始迷迷糊糊:原来他都知道,苏白什么都知道。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作多情地设计保护他,却被他骂做荡妇;苦苦哀求母皇放他一马,却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苏白,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我将你视为恋人,视为亲人,而你,又将我至于何地?

母皇离世后我发誓再也不哭了,可为什么此刻眼睛却如此酸涩,酸涩地有些模糊。

“该说的我都说了,让你死了也做个明白鬼。”白黎恢复了以往的狠戾,手握利剑朝我缓缓走来。

我没有躲,也躲不掉,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色身影踢开了内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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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再次清醒过来,已不知是多久以后了。彼时的我,正躺着一张木板床上,睁眼所见的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六哥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怀里抱着睡的正酣的安儿,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渍。

果然,肯舍命救我的只有六哥。

我翻身而起,把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搬到床上。生活到了最艰难的时候,我反而不想哭了,有人疼惜才敢肆无忌惮地流泪,孤身一人的时候,就只能流血了。

六哥的伤很重,要请大夫,要买药,要悉心调养;安儿身子弱,也要小心伺候。没时间悲伤,没时间自怨自艾,我必须一个人扛起一切。虽然有时候会觉得不堪重负,咬紧牙关也挺不过去,但没关系,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人,再辛苦我也甘之如饴。

我在附近的镇上找了个替别人洗衣服的活儿,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要天天以污水为伍,指背上的伤口结痂了又裂开,鲜红的嫩肉从伤口的缝隙中透出来,宛如指尖盛开的莲花。没错,我觉得它很美,因为它,六哥,安儿和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第十天,六哥终于醒过来了。那声微弱的“小七”,就像天籁般令人雀跃,我扔下已经洗好的衣服,脚步打着结地向屋内飞奔。

六哥缓慢地睁开双眼,看见我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脸上不自禁地浮现出幸福的微笑。可是,当他目光流转,定格在我双手上时,刚刚漾起的笑容又僵在了嘴角。平生第一次,这个承包了我的一切,山石般坚毅的男人落泪了。

六哥虽然醒过来了,可伤势却没有丝毫好转,大夫说,他中的箭上涂了一种不知名的毒药,随时都可能发作,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了一天。

我比以前更卖命的洗衣服,傍晚回家还要给六哥做饭和照顾安儿,即使这样辛苦,我却觉得异常幸福。前半生,六哥是我的守护神,下半生换我来。

可是,六哥没有给我报答他的机会,他走了,在我出门收脏衣服的时候,留下一封书信和一点碎银子,悄无声息地走了。

“小七,原谅六哥不辞而别,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受苦比杀了我还难受。桌上的碎银子是用玉佩换的,那玉佩是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一直没舍得拿出来。

别去找我,好好照顾安儿,好好照顾自己,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我拿着书信,呆呆的望着门外:“六哥,你走了,我只会更辛苦,从此就要在心里时刻记挂着你,这份思念太沉重,我怕自己承受不住……”

(十)

五年后。

“娘,外面有个穿白衣服的男人,一直在向我们家张望,都好几天了。” 刚把脏衣服收回来,安儿就挥舞着白嫩的小手,把我拉到跟前小声嘀咕。

“六哥,一定是六哥回来了”。

我顾不得整理形象,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外,可那张熟悉的面孔,却令我满心的欢喜瞬间烟消云散。他,不是六哥。

“千澜……”苏白手上捧着一束妖艳的花,喃喃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他的脸色有着病态的白,比之前消瘦憔悴了许多。

我垂下眼帘,欲转身离开。六哥失踪,四哥被囚,我被逼宫,这些事桩桩件件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一想到六哥离开时的心情,我就对眼前这张脸深恶痛绝。

见我态度凉薄,苏白有些急了,快步绕到我身前,举着那束花,小心翼翼地说:“千澜,落霞花开了,它真的开了……你之前说……说……”

“让开。”我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生冷。

苏白身形一愣,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颓废地垂下双手。良久,才又从袖口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你母皇留下来的书信,在锦盒的夹层里,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千澜,你好傻。”

我呵呵地笑起来,是啊,好傻。不是我傻你能坐上皇位?不是我傻你能娶到白雨柔?

打开书信,里面的字迹甚是潦草,有些已经叠在了一起。想必当时母皇已经目不能视,又不放心身边的人,这才在黑暗挣扎中留下了这封绝命书。

“澜儿, 见到这封信时,你大概已经离开皇宫了吧。其实,从你求我赐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

苏氏一族犯的是谋逆的大罪,本应暂草除根,因为你,我放了苏白。一生之中遇到一个能爱的人不容易,我理解你为什么受尽屈辱也要嫁给他,不过是想在生死关头靠驸马的身份救他一命,我都懂。可惜,他未必懂。

允儿是个苦命的孩子,颜和的死在他心里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也怪我对他的关爱不够多,这颗种子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遮天蔽日。

无数次,我都在后悔,当初不该答应颜和的请求,可他是那样固执的一个人,固执到让人心疼。堂堂郡王,肯放弃一切跑来昭国做个男妃;五年里我对他视而不见,他的爱意却日渐浓烈,如火焰般绚烂地灼燃烧着。

韩禹在临死前劝我接受颜和,他说这个傲娇郡王爱我如生命,会为我拼死保下这份江山。我信了,可我后悔啊,早知道韩禹会一语成谶,当初就不该召颜和进宫。

所以,当知道是允儿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我放弃了追究,安心接受着他安排的结局,这是我欠他的。

澜儿,你一定在责怪母皇,不该把这山河重担压在你瘦小的肩膀上,但我真的累了。你还有然儿可以依靠,而我只有孤身一人,娘,想歇歇了。”

泛黄的纸刺痛了双目,我闭上眼,转身走向内屋,背后是他落寞的身影和那一束妖艳的红。落霞花开情已殇,只是这一切与我再无半分瓜葛。

一年后。

安儿已经能自己去学堂了,他那一本正经小小大人的模样,常常会让我忍俊不禁。

苏白依旧每天站在百米之外向着茅屋的方向眺望。安儿问我他的谁的时候,我承认自己心软了,可是六哥到现在都杳无音讯,我一个人不敢也不能原谅他。

这一天的脏衣服比以往都要多,据说是镇上几个大户联合组织了一场狩猎大赛,男人们在树林里摸爬滚打,和猛兽斗智斗勇,女人们则在场外顶着炎炎烈日,呐喊助威。这样和谐的画面几年前我也是常见的。

我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背后一声熟悉的呼喊。

“小七”

没有回头,却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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