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机,下机,等机,上机,下机,等机,上机,下机,等机,上机,下机……经过二三十小时的长途飞行,来到地球另一端,终于到达我们最后一个机场——Birmingham机场。
从飞机上往下望,空旷的黄土地上一架飞机也没有,一块一块的停机位像癞疮一样,分布在简陋狭小的地面上,稍远处,迎着曦阳、在晨风中快活摆动着肥美身躯的杂草阻断了我的视线。
“这机场真让我觉得亲切,和我家那没有火车站没有高铁站的小城市里的机场一毛一样哦。”我随口说道。长途旅行的疲劳、初来资本主义国家的新鲜感,迟钝了我的敏锐力,这时候,我对自己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城市毫无察觉。
机场外,将要和徐博士在一个办公朝夕相处至少三年的薛博士,已在等候。拿上行李,他载着我们前往最终目的地。
在麦当劳解决早餐后,车子驶上了高速。车窗外满眼绿色,整齐的或不整齐的草坪,几棵稀落的树木斩断视线。车子一路行驶,窗外依旧是满眼绿色,整齐的或不整齐的草坪,几棵稀落的树木斩断视线,唯一的区别是那几棵树木和高速路之间的距离。偶尔,一座低矮的拱顶房屋,在荒野中萧瑟,撞入我们眼帘,又快速向后跑去。
两个多小时后,薛博士轻唤道:“到了,我们已经下高速了。”我们试探着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迎着阳光望向我们将要生活的城市。
“啊,到了?”徐博士一脸懵逼,一条线的小眼睛都鼓圆了,窗外的景致吓跑了他所有睡意,“这和高速路上有什么区别???”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说它是村都过了,就是个屯,连屯都不如。”薛博士有点愤懑,又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知道它很小,知道它什么都没有,但不知道它这么小呀,我对‘什么都没有’这个词还是没有足够的认知。”好一会儿,徐博士才重眯缝回他的双眼,语气飘渺地感叹道。
“这是个什么荒山野岭呀。诶,我以前对‘地广人稀’一定是存在什么误解。歌舞升平的天朝呀,太平盛世的繁华呀,真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这居然能叫城市,真是长见识了。”我三十多年的认知被颠覆了。沉默半晌,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我想回家了。”
“别别别……”徐博士赶紧振作起来,努力兴奋道,“说不定住一段时间,你会爱上这里呢。”
“谁会爱上流放的生活。”薛博士毫不留情地拆台,“不过,你们不得不得适应这里,哈哈哈。”
转过一道弯,就到了薛博士住的公寓。和高速公路旁一样的白墙红瓦拱顶,两层的小楼房,从外面看,老疑心需要哈腰爬进屋去。
稍事休憩,薛博士带我们去吃饭。“你们比较幸运,最近新开了一家泰国菜,所以你们选择多了。”薛博士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里有墨西哥菜,中国菜,泰国菜,还有美国汉堡,你们想选一样?”
“新开了一家餐厅,就多了很多选择??”你确定没口误?
“是呀,多了25%的选择。”
“哦,好吧。”我已经完全能接受这种现实了。
最终,我们选择了泰国菜。薛博士载我们去饭店,穿梭在城市里,一边指着那些低矮的建筑给我们辨认。
“这是沃尔玛,我当初就是知道了有这家沃尔玛,才强忍着不哭的……这是Kroger,除了去沃尔玛,你们以后也可以去这里买东西……Academy,买衣服的地方……哪,这是亚洲超市,调料啊馒头啊挂面啊,这里都有,嗯,最主要的,有能拯救世界的老干妈…………”
KTV,电影院,棋牌室,商场……呵呵呵,这些令人伤心的词汇,最好还是让他们随着记忆随风飘散吧。
干净宽敞的马路上,汽车来来回回行驶,路旁的草地和树木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活泼地伸展着腰肢。纵目四望,半个人影也看不到,诡异得像个幽灵城市。灼目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我身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饭后,薛博士带我们去找房。这个两三万人的城市,所有的服务和设施都围绕着密西西比州立大学而设,专门用于出租的公寓蛮多的。因为租房需要先在网上申请,似乎开学季房屋也比较紧张。薛博士带我们转遍了所有的公寓,嗯,绕着密西西比州立大学跟鬼打墙一样,加上寻找office和询问时间,也只花了两个多小时。
于是,在半天时间内,我们便将整个城市逛完了。对我们最后租的公寓,薛博士羡慕道:“你们住的地方离学校好近呀,开车不到5分钟。”
“你住的地方去学校也就十多分钟。”真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我现在去哪里,只要开车超过10分钟,就觉得好远好远好远,远到我都不想去。”薛博士表示,在流放地呆了这么长时间,常人是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了的。
晚上,尽管承受着长途飞行的劳累,未倒过来的时差仍然在半夜三点让我清醒醒。凝神细听,天地间一点声音都没有,越窗而望,黑黢黢的夜色浓的化不开。忽然想起苏东坡的一首词:“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不知这密西西比州,是否能有徐博士的功业,反正我已经是心如死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