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因为爱,所以不敢忘记
进村的路两边树很多,现在全是白杨而以前却多数是槐树。槐花盛开的时候,一嘟噜一嘟噜红萼绿萼的槐花缀满树枝,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人家院子的梧桐树也开了花,一树树是浓得化不开的紫,在暖暖的空气里散着浓浓的香味,绚烂了半边天空。
阳历的四月,田里的麦子长高了一大截,已抽穗了,绿油油地一片一片。初夏的风带着暖热的气息吹着。花落后,树叶长起来,崭新的,已能在路上投下一片绿荫。风吹过,树叶唰唰地响,麦田也跟着唰唰地响,心里就感到异样地愉悦和充实,脚步也特别地轻快。
不知名的鸟儿在高高的空中鸣叫着,声音婉转动听,叫人忍不住看那天空——那可是深蓝深蓝的,不带一丝儿云彩,明朗又洁净。
村南的一条河往西连接着峡山水库,往东绵延数公里接入了五龙河,灌溉着高密西乡的一片片土地。
村后是大片的果园,苹果树开花的时候,一树一树的花,密密匝匝,白色中透着粉红,托在翠绿的叶子上。远处那一片纯白的是李子花,其间还有几株艳红的活泼泼的海棠。几百亩的果园,搭眼望去,真是看不尽的叶,看不尽的花!
苹果树很大,相隔几米,树枝却成行成趟地抄起了手。有的一年能摘下十几甚至二十几篓的苹果呢!穿梭其间,与花狎昵,心不禁飘飘然。
桃树不多,多半在半坡或沟沿上,弯弯曲曲,高高低低地傍着坡,这里伸出一支,那里探出个头,看不见叶子,有的只是满眼的粉红,真有点“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样儿。转过一个坡,意想不到的就会扑进你的眼里来。那种偶遇格外让人惊喜。
远处的李子树,一树一树,象雾象云,那微微走动的人影,叫人怀疑这是在画里还是梦里?
两个村庄的果园之间是一道不算高的丘岭。从远处看好象挺单调,可是走进去,就挺有味道了。夏天,刚下过雨,蹚着水流去看山谷,脚下是黄澄澄或是渗着点猩红的沙子,一层层书页般整齐的岩石。坡上是野草和灌木丛,有一种我们叫它红柳的,紫茎,开着一串串粉红的穗花,只长在紫红色的湿润泥土里,别的地方很少见。
顺着水流往前走,地势会越来越高。走着走着,前面会出现一股小瀑布,哗哗地从上面流下来,在脚下注一汪清泉。这时就得攀着这些流水的岩石往上爬了。
爬到埠顶,就可以看到在漫洼里的村庄了。树木、房顶、砖瓦厂的大烟囱,全在我们脚下了。在埠顶还可以看到几公里外的水库,在阳光下的地平线上象一条明亮的带子。对面埠顶大片的高粱稍上挂着一轮夕阳,几抹云彩,象一幅清新淡雅的画。弟弟和他的小伙伴们在那边高兴地胡乱大喊,惊飞起一群鸟儿。
坐在水流边的石头上,默默无语,思绪如流水一样舒畅。
芙蓉是荷花的别名,然而在老家的胡同口,却是两棵树的名字。我一直怀疑还应该有别的叫法。不过这名字和树也实在相称!
木质细腻光滑的树干,好象从来没招过什么虫。象树的眼睛似的还有作息时间的日开夜合的叶子。春夏之交,那些小小的伞状花絮,淡粉色,晶莹剔透,羽毛一样轻盈灵动。花很鲜艳,落在地上,装点得地上一片锦绣。干枯了,消失了,也只是那么一小撮儿,捏起来闻闻,还是有一股淡淡的杏花似的清香,绝不会成为一堆肮脏的垃圾。那花与叶的轻盈飘逸,叫人感觉这树似有鸟儿的灵气。
姐姐还有胡同里那些年龄相仿的女孩子都出嫁了。春天开始也有人给婉儿提亲了。急啥啊?她白一眼母亲,任凭她们聒啰,好象不关自己事似的,拿起锄头自己下地去。
玉米地里透着一股甜丝丝的玉米花味儿,黄色的花粉洒落在狭长的叶子上,洒落在衣服和脖领上。与其说是来锄草,不如说是来散心。她摘下苇笠,坐下来。又厚又密的草从身旁一直绵延开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色。
婉儿有自己的心事和小秘密,她没有胆量说,怕一说出来什么都没有啦!她一想起来只是偷偷笑笑,小伙计!他这样叫她。
六月的天象孩儿的脸,说变就变。一块云彩就能下一场雨。一个闷雷,白亮亮的雨点就倾洒下来。人们赶紧跑着找地方避雨。
婉儿躲进自家看果园的小屋里。小屋里还搁着她的花撑子,没绣完的一套花。但她不想干。她看着那些白哗哗的雨点用力地敲打着树叶,发出好听的声音,闷热的空气也一点点凉爽下来,心里静静的就很陶醉。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路很泥泞,一走一拔,鞋子成了累赘。干脆脱掉,脚踏着泥泞、凉丝丝的路面很舒服。果园篱笆下,一丛丛鲜嫩的蘑菇冒出来了。一棵干枯的树干上还在枝桠间长满了花朵似的木耳。春天的时候,这条小路浸润在槐花的清香里,这个时候已经浓荫遍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