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三,桃红柳绿,清晨的麓山还是裹着碧绿露珠的一副朦胧之态。风乍起,山底下的一湖池水泛起涟漪。
“这就是麓山了,公子。”一身青衣的男子开口道,他身高不到七尺,样貌俊秀,看起来未至及冠之年。
“是么?可算是到了。小尘,听说麓山终年气候宜人,风景秀美,我们就循着山路往上走,一路还能欣赏沿途风光。”说话的是一位白衣男子,音色清朗华丽,却不失温和,细看之下,面若冠玉,鼻若悬胆,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酷似路旁的那一株桃花,不笑时眼皮弯曲,眼尾细而略弯,带了丝媚态。而笑时,眼睛仿若皎皎月牙,似乎也盈满了笑意,更添了股摄人心魄的神韵!
“公子,麓山美是美,可我们千里迢迢从京北往这江南走,一路舟车劳顿,难道就是为了一睹这哪儿都能见的山么?”名唤温尘的青衣男子嘟囔道,清秀的脸上写着不快,一双有神的杏眼直直看向白衣男子。“就你话多。”白衣男子伸出指尖轻戳温尘的额头,接口道“你还记得叶长卿叶大哥么?儿时曾与我一同在私塾念过书,后来因举家南迁而短暂分别,他是我旧时最要好的玩伴。临别时,曾与我言,到了弱冠之年,来麓山净居山庄寻他。年前我已行了成年之礼,古人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当日答应了他,今时便来赴约。”“公子!你不早说!”温尘听罢喜逐颜开,带了份孩童的顽皮和讨好之色。叶公子么!生得好生俊朗的那位叶长卿公子,不同于自家公子的清雅,记忆中是相貌堂堂,剑眉星目,不怒自威中带着迫人的英气!想着,便笑出了声。自家主子……以后大概不会寂寞咯。
循着盘旋的山路一路优哉游哉,耳畔是鸟儿清脆的鸣叫声,路旁的十里桃林,桃花开得正艳,春光一泻千里,也正是树木生长的好季节。“忘川彼岸途,十里桃林下。一别经年,叶大哥,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年少的陆知遥。”白衣公子双眼微阖,心下徒生出些许怅惘。
麓山的山路并不难走,许是山中光景太好,来此赏玩的游客络绎不绝,将一条曲折的小径硬生生地踩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公子,听方才打柴的老伯说,我们只要一路向西走,行二里路,就能抵达净居山庄了。”温尘欣喜地向前跑去,转过身,朝陆知遥用力地挥手。陆知遥看着这孩子心性的人,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想着他自幼便跟在自己身旁,皮是皮点,却真真是惹人喜爱。这次不远万里一路辛劳奔波,也少有怨言,主仆二人,虽是主子和下人的关系,感情可一点也不薄。温和的主子,逗趣的书童,着实令人艳羡。
一路赏花谈天,时间倒也转地飞快。行到一处空旷的原野上,四周是鲜妍欲滴的竹林花海,柳絮在微风中袅袅款款地摆动腰肢,耳边传来水声潺潺。极目远眺,便能望见前方黑金漆刻的净居山庄四个大字正静静地躺在一块正挂着的方正降香黄檀上。不动声色,威风凛凛。
行至眼前,见朱漆大门上各嵌有一银制手环,环上刻着狮身虎头的小像,栩栩如生。上有雕花灯笼,样式精巧别致。门口有四棵门槐,暮春时节,槐花还未开放,但小时候曾听邻家大娘说过槐象征着三公之位,举仕有望,且“槐”“魁”相近,企盼子孙后代得魁星神君之佑而登科入仕,更有祥瑞之意呢!陆知遥缓缓走到门前,抬起右手,又悄然无声地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惹得温尘暗自偷笑。自家主子这是在紧张呢。紧接着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掌心向外,弯曲四指,轻扣门扉,替主子作了行动。
伴随着“轧轧”的声响,朱红木门由内徐徐推开,一张方显稚气的脸庞映入眼帘,稚嫩的童声问道“公子何人,有何贵干?”
“在下陆知遥,京州人氏。这是我的贴身小厮,名唤温尘,特来此寻叶长卿叶公子,不知阁下可否为我传达一声,在下不胜感激。”
“噢~!原来你就是陆知遥陆贡生,公子已在家静候多日,里边请。”说罢,侧身往里让了让,双手平伸朝内,而后向院中走去,并微抬眼眸,示意陆知遥跟上自己的脚步。
院内有对对花盆,石榴树,茶叶末色养鱼缸,九尺高夹竹桃,迎春,探春,栀子,翠柏,梧桐树,各式鲜花,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陆知遥紧跟着前方的少年,怕一转眼,就给走丢了。倏然,眼前景色一换,出现一间雅致的书房,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陆知遥和温尘一前一后踏进屋内,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知遥!是你吗?”低沉的嗓音透着难以自抑的欣喜。陆知遥抬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缕阳光打在一身湖蓝色长裳的青年身上,如墨的青丝垂下,竟觉得像画中走来的谪仙。陆知遥轻笑。“叶大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