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白天冥把相柳带去北冥中心的地方泡在汪洋之中,日落再带回来。妖身本就残残破破不能动,脖子下巴又添上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血痂,全身只有那一头银发还是清丽无比,比最好的冰蚕丝看起来还要柔顺有光泽。
阿翡没跟他说过话,每天只是上药,喂水,喂食物,擦身,换洗床褥。
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那么严重的伤,奄奄一息的妖,又给救活了。每日都有好转,伤口结痂很快,妖身原来的孔洞不再流脓,灵力也每天有增长。
阿翡放东西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大,上药的动作也越来越用力。
可是相柳就是不做任何反应,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像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在迎接它必然的腐朽。
阿翡感觉要气死了,可是脸再黑拉得再长有什么用,别人看都不看一眼。以前不管是相柳还是防风邶,只要她真的不开心,他就会作出改变,说不上是哄,毕竟不管是玱玹还是璟,可以说是毫无底线地让着她,想方设法地让她高兴。
可偏偏这样的他,让她,让她欢喜让她忧。看到他开心她就开心,知道他难过她就想让他开心。
明明为她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不让她知道……
如果一开始就让他知道自己是小夭,他会不会,会不会好过一点?或者会更难过?毕竟,以他的骄傲,如果他对自己的感情真是那样,他怎能容许自己看到他这个样子?
自己呢?又要以什么立场、什么态度去面对他?变成阿翡,不是因为自己本就没勇气见他吗?绝不是因为他的威胁。
如果真的知道她是小夭,他会真的杀了她吗?毕竟他连自己都杀。但毛球的命他还在乎的。而她差点……
“新仇旧恨”,让阿翡特别想发作。
这晚回来,肋骨以上已是人身。
给他刮胡子,为了更好上药,也实在看不惯他这胡子拉碴的样子,本来就够阴郁的了。不小心豁了一道口子,倒不是故意,只是不熟练。血流了不少,但相柳还是眼都不睁一下。
阿翡本来还有点抱歉,现在恨不得在伤口撒把盐,故意只止血不止痛。
“你都不问一下毛球怎么样了吗?”
止血粉乱撒,相柳被呛咳,头抬了一下,可能牵动了脖子的伤口,眼睛睁开,眼角有些红,有些湿。
阿翡心有点疼,可是马上又生气自己的心疼。“毛球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想起对着白羽心口射去的箭,阿翡仍心有余悸。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要置毛球于死地,只差一点点,要不是冥……
可罪魁祸首面无表情,阿翡火气又蹭蹭往上冒。
“对啊,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死了才好呢,毕竟作为一只雕,翅膀废了,再不能飞,不死又有何用!”
“更何况,什么辰荣大将、海底妖王,遇到不能掌控的事还不是轻易放弃?面对人生最大的失败还不是懦弱地寻死!”
话出口,阿翡有些后悔,见相柳只是把脸转向墙壁,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恨不得多骂几句,再打一顿才好!
刮刀被她用力一甩插在桌子上。
“毛球肩膀有个旧伤,我看是被箭贯穿,是你射的吗?别不承认,明明是防风家的箭法——”
阿翡赶紧住口,相柳已经把头转过来,目光淡淡地看向她,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好像在军营审玟小六那晚,似乎能把她的肌肤撕开把内脏一一翻检。
摸了摸黑白相间的头发,“怎么,防风家二小子是你的一个壳,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转身把药瓶放桌上,偷偷吐口气。
“小夭在玉山的时候跟我说过。那时候她准备做玉母,远离红尘一切,但在这之前她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为了能更好地剪断以前的羁绊。你知道她话特别多,不说会憋死她,玉母是她外婆的好姐妹,但年纪已经很大又病了,烈阳阿獙又是两个鲁男子,我当然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毕竟照看了她70年……”
拿眼偷看相柳,相柳已经把脸转正,对着屋顶方向。好像他并没有看她那一眼。
“你说,你把毛球的神识抽走了一部分?为什么?在毛球那个阵法里,你看听不到外界的情况,我除了不能进去,可是什么都听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不止抽走她神识,还射她一箭,直接穿透肩膀!而毛球不可能做背叛你的事。九命相柳对自己在意的都那么心狠吗?”最后一句声音变小,好像只要问给自己听。
“这岛上有葵瓜子吗?或者弄些小鱼干,要长长的那种,油炸过,晒得干硬酥脆,她喜欢当零嘴。”相柳嘴唇微动,声音沙哑。
阿翡没指望相柳会回答,只是再不说话发泄一下,她会爆炸,也怕忍不住要说出自己是小夭的话去报复他,质问他,刺痛他。但相柳这不是回答的回答,让她的火气一下子偃旗息鼓,不知所踪,却有疼痛盈满心间,心酸涌上喉头。
她不再说话,只是捏开他的嘴,看喉咙里面有没有受伤。一切像医师检查病人一样自然。
她何尝不知道,毛球肯定是宁愿一起战死也不愿离开他的,他这些狠辣的手段用在它身上不过是为了让它有活命的机会。可是,你凭什么替它做决定?
又凭什么替她做选择?
转身,低头,有泪跌落。
夜晚,阿翡实在睡不着。但也不敢乱动。自从他利用毛球杀自己后,阿翡就搬到同一个屋里。
随时能看见他,才放心。也从搬进来那天起,她开始重新修炼灵力。
“想要什么要自己拿。”
想不要什么,也要自己去阻止。
阿翡手伸入枕头,按在穿衣戴帽的笑娃娃身上。不用看,笑娃娃的样子已经浮现在她眼前,嘴角轻弯,似乎跟着胖娃娃笑起来。那十二个字也早已印在脑海里,每个笔锋的走向都那么清晰。
有力自保。
她保护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想过要保护他。因为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那么强大。即使是白衣沾血的时候,即使是疗伤不能动的时候。
听着细微的鼾声响了有一段时间,她终于敢翻身朝他的方向。她每个晚上都在疗伤的药里加入助眠的成分。
以前总分不清他在打坐还是睡觉。
月亮刚爬到他床榻的上方的一角。那天冥进来是直接从屋顶砸进来的。开始因为没心力,后来想起月光对他身体有好处,屋顶的大洞就没有补了。何况他看天好过看什么也没有的屋顶。
今天是月圆之夜,天空晴朗,没有一片云,月华照得相柳披在榻边的银发像流水一样有光波浮动。
阿翡看了一会,不由自主地,走到相柳榻边。相柳的脸如白玉一般,下巴的痂痕像枝叶的倒影。
鼾声不变。确定相柳不会醒,阿翡沿着榻蹲下,手轻轻抚上想碰触很久的银发,凉丝丝的。迟疑了一下,阿翡把脸靠了上去。闭眼,跟着他的呼吸节奏呼吸。
突然另一边没有碰到发丝的脸也感到一点点微凉。睁眼看,雪花又飘下来了。月光把雪花映得微黄,好像从月宫中落下了桂花。
坐到榻上,低头看相柳的脸。悲伤漫在眉眼间,唇紧抿着,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手抬起来,却迟迟没有放下,好像不能决定该落在蹙着的眉还是大小合宜挺括的鼻梁,或者略显苍白的唇?
把目光从坚毅的唇抽走,往下,看到微微起伏的胸膛,手再没有犹豫,覆在心口上。心跳没有之前稳定有力,感受到一两下,好像又没有。
阿翡受到蛊惑似的,双脚也抬上榻,慢慢躺了下去,耳朵轻轻靠在相柳胸口。心跳清晰很多,她呼了一口气。他身上有海的味道。
手爬上肩膀脖子。她想要,像海底37年疗伤时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他,她想要再次感受那样紧紧的拥抱,她想再次感受那样的亲密。
抱了一会,右手继续向上,抚过线条清晰的下颌,顺着面颊,到了额头,学他那样探额头,阿翡笑着抬头,却对上一双暗影沉沉的眼眸。
“你最好告诉我这是什么新的疗伤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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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研:月光下的雪花,我觉得有点浪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