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爷爷典了二奶奶,四十多岁的二爷爷感到了家的温暖,衣服破了有人鏠补,有人等着他回家,没有了以往孤单与寂寞。他再也不把二奶奶看作是典当别人家的老婆,而是知冷知热的亲人。
春生的到来,给了二爷爷心理上的极大安慰,家里的哭声、笑声攫取了他的任何心思,一心放在了这个小家里。
春生一天天地长大,每天缠着他的母亲,他注视着每一个他不熟悉的陌生人,他能分辨出母亲的气息,只有母亲在自己的身边他才感到安全,虽然二爷爷也非常爱他,但他在春生眼里还是陌生人,春生在他身边感受不到安全感,睡觉都睡不安稳。
春生执着地亲近母亲,希望紧紧地抓住她,不让远离自己,想让她陪着自己长大。母亲随着他一日日的长大,离开他的日子一天天地靠近。
春天抓着冬天的尾巴,夏天的脚步又掀起了果实累累的秋风,在春播冬藏四季轮回中,五年契期快到的问题也一直是横在二爷爷、二奶奶这一对半路夫妻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二爷爷珍惜五年来每天的时光,他想用五年来辛勤的劳动,攒到一定的钱财,从段义的手里把二奶奶买回来。自春生出生后,五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二爷爷不敢再呆在家里荒废半分的时光,每到农闲时,二爷爷又捡起了老行当,走街窜巷贩卖收购毛驴,农忙时回来料理田地,一年的辛苦尽然赚了四块大洋,二爷爷和二奶奶私下里商量着,等到三年后,大约能攒十几块,足以把她从段义手里买回来,二奶奶自然高兴脱离了那个大烟鬼。
自从割了辫子进入民国后,天下就没有太平后,军头们互相攻伐,狼烟遍野,旌旗变幻。好在白庄及周边是偏远的地方,战火没有太早的波及,民生虽艰难,日子倒也安定。
二爷爷和二奶奶每天沉浸在他俩的大业中,两人含辛茹苦地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省出能省的每一个铜板,看着攒下的钱日渐增多,两人能够安生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近,心劲和干劲越来越足。
二爷爷贩驴又走了十多天,二奶奶带着能够走路的春生在近处的田地里劳作,临近中午时,从山湾处走来一个瘸着腿的人,二奶奶等到来人走近,才认出那是二爷爷。看着撕得褴褛的衣服,二奶奶知道出事了,忙带着春生迎了过去。
看到二奶奶带着春生走来,二爷爷双头抱着头蹲到了路边,抽搐着低泣起来,春生躲在二奶奶身后,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蹲在路上哭泣的父亲,显得惊慌失措。二奶奶看着惶恐的春生,害怕吓着孩子,上前摇了摇二爷爷:
“别哭,出什么事回家里再说,别在这里吓着孩子。”
二爷爷听到二奶奶的话,赶忙站起来用袖口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脱落了血痂的脸颊露出红红的伤痕。
二爷爷这次贩卖驴还是比较顺利,从村镇上买了几条驴赶往他经常卖驴的大集,正逢大集刚开,人潮如织。他没有其它念头,只想把这几条驴卖掉了回家,于是他直接赶往驴市。
驴市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买卖还没有开张,只有零星的贩驴者等待着开张,大约快到中午时分,二爷爷和他在驴市上结识的驴贩子们正在讨价还价之时,一队灰色军服的队伍冲入了驴市,见驴就抢,据说为陕西民军为攻打晋军筹积军需,二爷爷苦苦哀求,他所骑的和贩卖的驴还是被全部抢走了,又遭到了一顿毒打,腿都被打瘸了。
二奶奶听了二爷爷的哭诉后,如一盆凉水浇在了她的头上,眼看五年之契只剩半年,二爷爷被抢后,家里只剩下二块光洋,她感到以后的日子一片黑暗。
二爷爷看着二奶奶心灰意冷的样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不管怎么,他不能让二奶奶生活在痛苦中煎熬。他狠狠地用手在大腿扭着,钻心的疼痛刺激着他的思维,他看着二奶奶无神的眼睛,伸手抓着二奶奶的手摇了摇问道:
“家里还有多少钱?”
二奶奶木然地回答道:
“二个大洋和十几个大子。”
“好,还有半年时间,还是有办法的。”看着二爷爷那样垦定地说着,二奶奶眼睛亮了一点又暗淡了。
“只要再攒几个钱,可以续典你几年,只要有了时间,那就好办了。
二爷爷看似信心百倍地说道,二奶奶疑惑地问道:
“这能行吗?”
“行,等过几天我就去大行庄找段义商量。”二爷爷肯定地回答着。
看着二爷爷那样肯定的样子,二奶奶又打起了精神,脸色也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