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四季里繁盛的翠绿难免归于凋零。人生铅华洗尽,阅遍无数风景后不过是择一城终老,于我而言,回到家乡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期待。

枯黄的叶轻盈而上,珍珠似的雨滴从屋檐跳起,化成云的模样。让我们把时光倒流经年,我又回到了童年。   

周五傍晚,大巴车开回小镇,走在石板路上,人来人往,记忆像是酿了好几年的酒就突然开封了。爷爷总坐在家门前的木板凳上读着报纸,他的咳嗽声曾经是老家大院组成的一部分。厨房里奶奶的手,粗粝,温厚又带着力度和笃定,井井有条料理着蔬菜,食谱里的食材搭配如数家珍,带着大半生灶台前的历练。这些不过是独立苍茫万家灯火的数分钟,我却自觉缄默主动落进人间烟火里。

我在远方很多的岁月里,时常会想起你这一刻的情景。我的那些壮志未酬,金戈铁马,在刚出锅地热腾腾的饭面前,变得淡得抓不住。柴米油盐、灶台里缈缈升起的烟是可以让我停下追逐梦想脚步的东西。

人世间有三样至奇至妙之物。一曰昼夜:即时间,囊括了宇宙洪荒,包罗万象,对于人类而言有着不可知的致命吸引力。二曰厨房:即俗世,人间冷暖,七情六欲,生而为人往往沉溺其中而不自拔。三曰爱:爱是最神圣的字眼。

我们难道不是每天囿于昼夜、厨房与爱吗?而这些,都是家乡的人间烟火能给予我的。我们生于父母,归于尘土。来人间走一遭,尝遍百味。从未停止弄清活着的意义,难讲到终极奥义,越想越空荡。但越小就越充实,买了些红豆黑米,一瞬间堕入人间烟火,就想好好活,为了一碗热汤和冰糖。倘若某一天引力反转,我们抬头望巨大的树冠低垂,海水成雨落下。最后我们扑进云的海。只是想回到故乡的心,为何怎样也沉不了底。​​​

让我们把时光快进数年。院子里的落花被风吹远,喜鹊清脆蹄教,黄昏后的雨停息后,有月光淡淡爬上树梢。我已老了,头发花白。和亲人朋友在一起,我看不见岁月在我们中间流过,我好像又回到最初的自己,穿着校服,骑着单车在街头巷尾穿梭。老街里每一块靑砖都有自己的故事。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浮躁,有的是小镇的安逸淳朴。几束阳光从破旧的瓦间轻依着风,弄巷里稚子追着蝉声,墙下老人喃喃桥头老树的种种,耳边依稀是故梦里的歌谣。

这一生志愿只要平凡快乐,谁说这样不伟大呢。我们放下包袱,就找到了故乡。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在小城的日升日落中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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