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自己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尘埃,在炽热的阳光下追逐着风,试图御风而行,却不想最终只能随风而去。等到一切风尘皆落定成埃,我的灵魂也触地生根,变成一颗小小的种子,一颗有生命的种子。
(一)
世间的文章总爱谈什么人生真谛,可我想,若是我用自己的文字堆砌起一篇无头无尾的小说,不知道是否也有人随意看上一眼。要知道,茫茫人海,能彼此看上一眼也是缘分。
佛家总爱说缘分,说轮回,说因果。多年以后凡茵皈依佛门后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佛是一本无字的天书,多数人接近暮年才会懂,少数人至死不明其义,极少数人年纪轻轻便已成为滚滚红尘中一过客,然最终还是被风尘迷了眼睛。
凡茵属于第三种。
(二)
如果你听过昆曲《牡丹亭》,也许你会爱上那低回婉转且铿锵有力的唱音。昆曲的一板一眼自成一派,有它自己别具一格的韵味。
清末的茶馆很热闹,四溢的茶香和着人们四处横飞的唾沫星子,让人辨不清雅俗。茶馆本就是人间烟火极旺地,供一些天南地北的说客们聊着南来北往的段子。
若说起真正的风雅之地,当选京师的月阁。那里既有自恃有才却偏偏怀才不遇的文人骚客试图去一展雄才,以此来引起当朝大官的注意,也有一些真正有才却无心仕途的青年来此寻找颜如玉的添香红袖,学柳永为伊消得人憔悴,似乎这样就可以麻痹自己,逃避这个腐朽不堪的社会。
(三)
每个风月场所自有它的传奇女子,凡茵只是其中之一。
凡茵是一个戏子,且是一个长得绝色的戏子。但她只唱戏,而且唱的是小生。
凡茵是不同的,小时候,父亲教育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但是后来她发现,只有她是不同的。
家里被抄家时,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没走。父亲被指贪污叛国时,所有人都相信,只有她不相信。
七岁入班,班主看重她的长相,于是竭力栽培,待长到豆蔻年华,可以独当一面时,她却以死相逼,发誓此生不演旦角。
她唱小生唱得极好,不几年便声名鹊起。汤显祖的《牡丹亭》以浓墨重彩来写杜丽娘的坚贞美丽,虚洪班所演《牡丹亭》却因为柳梦梅一人而名满天下。
从这些事来看,无论如何,她是不同的。
(四)
一说起美女,总有人想到美好的爱情,比如《牡丹亭》里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让多少初长成的少年少女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但绝色美女不同。看妲己、褒姒,是红颜祸水,看西施、昭君,是为国捐躯。又有哪一个得到圆满的爱情?仿佛不经历国破家亡,便辜负了一副绝色容颜。
凡茵至死也没有经历过一段真正的爱情。但在世人看来,她倒拥有几段或传为佳话或痛心疾首的情史。那些年,街头巷尾,茶馆月阁,老生常谈,皆是凡茵。
我避不过她的情史,于是只好简略地谈一谈。
(五)
我不敢随意润色这传奇的一丝一毫,只好简白地摘录他们的对话,不曾更改一字,省去那些甜言蜜语不谈。
初遇:
凡茵:“我是一个戏子,此生只会唱戏。”
男:“人生如舞台,人人皆是戏子。”
凡茵:“纵然人生如戏,世事如棋。你可还有一点真心?”
男(微笑):“你我都是戏子,你却问我有没有心,这句话应当问你自己。”
凡茵:“我不懂。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
男:“是前世的错,今生的果。”
凡因:“我不信轮回。”
分离:
凡茵:“又是一年北雁南飞。”
男:“寒冬将至,我该走了。”
凡茵:“走了还回来么?”
男:“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也许回不来。”
凡茵:“好,如果回来,记得捎给我一支南方的红梅。”
(六)
我不知从哪本书里看见这段故事,依稀记得书很老朴,被小虫蛀过,支离破碎。不过凡茵的一张画像却很清晰,画上是一个笑容明朗的老尼姑,用简单的线条勾勒,窥不见半点绝世佳人的影子,但凡茵终得归所。
书后有诗几句:
风尘驻,月下芳疏,骊歌四起,吹一管沉浮。
沧桑若,江河流淖,青峰夜顶,望星空窈阔。
风尘赋,天涯尽处,红妆燃尽,写一纸垠芜。
沧桑或,忘却家国,悲欢离合,终无关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