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遇到宁远,我就迟到了数分的课,传说中的黑面老师的第一节课。原因也无他,我是一个看脸的。那时候刚好是冬天,武汉的冬天总是又潮又冷,他穿着黑棉袄背着黑书包,脚下是一双黑色匡威,只有脸白的不像一个男生。我只是瞥了个侧脸,沉静但是眼神明亮。从他身旁走过时,原来狂奔的步伐不自觉放慢,目测了下,这个人达到了我的理想身高。于是我慢慢磨蹭在他旁边买热干面,于是等我进教室就接受了黑面的一个白眼。
后来想想,我其实从未把我们的相遇定义成缘分之类,就只是很欣慰,在武汉这个我曾经遭遇过两次小偷的城市,也能碰到这样一个符合自己所有审美的人。而且这个人早餐也喜欢吃热干面。
那个时候流行称呼单身狗,我们一宿舍刚好符合。住的房间是111,三条单身狗,名副房间实。学的是数学和计算机,每天不是被数分时间序列折磨就是被C语言折磨,于是每天最大的娱乐活动就剩下赶课下课吃饭途中看看有没有小鲜肉出没。
然后我就发现“缘分”这个狗屁词好像真的存在,周五第一课前的地沟油一条街,周三下课去赶课的桥上,去南三食堂吃饭的路上,在下完雨湿漉漉的宿舍前,在打印复习材料的文具店里。短短四月上旬里,我一共见到他6次,平均每一天半一次。有些同班同学我都快忘了长什么样子,但却能数出他前天穿了什么衣服。
武汉那一年的樱花季,好像很长,武大的门票好像也炒了很久,学校里樱花铺满地面。
那天我送完同学从西门走进学校,晃晃悠悠听着耳机里的Eason唱“我们的关系多像积木”,又遇见他。空气里还有着湿意,但是风开始变得温暖。他穿着熨帖的小西装,休闲的牛仔裤和米色的帆布鞋。还是背着那个黑色的包,默默听着同行舍友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我甚至能想象到他脸上收敛的微笑。吹掉几瓣樱花瓣的风吹起他后面的几根黑色发丝。我跟在后面,默默调小音乐。他说话声音不大,嗓音却低沉。
那天路过那条路的人,一定会看到一个女孩(han)子,拎了把彩虹伞,踩着几片樱花瓣,跟在几个男生后面,露出痴汉笑,空气里还飘着纷纷的樱花。
那个时候我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从晚冬到初夏,在武汉好像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终于有一天,我因为开社联的会没来得及去吃饭,从超市叼着个冰淇淋出门,看见他穿黑色连帽衫站在超市门口,颀长的身躯,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在门口等着什么人。我叼着冰淇淋愣在门口,他刚好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挑了挑眉毛。就是这一挑,我几乎没迟疑,叼着冰淇淋走近他,把手机递给他。备忘录里一段话已经放了好几个月。他拿过手机,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hi,交个朋友吧小伙子?
我看到他看完屏幕深深看了我一眼,明面上我还是叼着我的冰淇淋,眼神瞥了瞥手机,用和他同款不耐烦的表情催促他,暗地里真他妈庆幸,还好这货正脸比侧脸更对得起他妈。他好像是笑了笑,然后输入几个字,把手机递还给我。我忍着激动,淡定地拿过手机,冲他说了句,bye啊。直到走出两个操场远,才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写着。
什么小伙子,叫宁远哥,我电话158xxxxxxxx。
我卷起嘴角,发了条状态,老娘今天心情好,一步走三步跳,跳摔了也绝对不讹人。
后来的剧情就温温吞吞,有时候我练舞之后找他喝西瓜汁,然后找借口送他回宿舍。他总是挑眉看我,“大姐,你要上演那种烂俗戏码么,你送完我,我再送你?”我也总是笑的一脸猥琐,“小哥,你真的不觉得你看起来比我自己更大概率会被保研么?”武汉的太阳有时候会大到你想原地爆炸,他就会问我借伞,然后我就会把自己也塞到伞下,藏好另一把伞,舔着脸笑着说,“人家也是女孩子呢。”
直到樱花慢慢落尽,我们一起走过保险学院前面那条灯光灰暗很适合yy的小黑路,一起大半夜嗑过冰淇淋,拿着西瓜汁被熟人遇到并被奉送“噢~~”的戏谑。可是我一直以不太熟的朋友称呼他,也许我真的还是很胆小,也许我就是觉得这样也挺好,有些话说出来就再也收不回。
西瓜汁喝着喝着,就到了6月。南苑的烧烤摊旁边开始有人手里抱着啤酒瓶摇摇晃晃被人扶着走路,宿舍楼门口大妈每天都要晒着太阳拥抱一堆小姑娘,还得装着抹一把老泪,作为班长的我被辅导员召唤的频率越来越高,拿着戳盖各种毕业证学位证的章盖到心烦。毕业,这个词,史无前例地动摇着我的耐心和希望。
舍友看不下去我再这样温温吞吞,轮番逼我把话摊开。后来终于有一天我下定决心,晚上在烧烤摊,叫了一箱啤酒,跟他说,今天咱喝完再回去吧。他说,好。
可是,我忘了这是毕业季。后来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都跟他打了招呼,然后一脸暧昧地看向我,搞得我一口啤酒喷也不是咽也不是。
后来那天晚上,从两个人喝一箱,莫名变成一群人喝好几箱。他挨个给我介绍,这是鹏哥,这是胖子,这是。。。最后,他指着我,狡黠地看了我一眼对大家说,这是谁你们就不需要知道了。大家都用“我们都明白”的眼神看我,也不排除有一些妹子眼神里有着些许不甘。玩游戏,他往我手里偷偷藏牌,然后顺便牵住我的手,以挡住作弊。其他人也不怀疑,就起哄似的“噢~”几声。我输了还没等反应过来,酒杯已经空了,转头看他,他看着我笑,眼睛里有晶晶亮的醉意,手还是攥的紧紧的。我喜欢吃的脆骨离我有些远,又不好意思站起来拿,就一直盯着,后来低下头回复舍友八卦的信息,就听到大家一致的“哟哟,过分了啊”,一抬头,刚好看见他端着整盘脆骨放在我面前。
那天晚上,风正好,温度正好,酒意正好,烧烤摊吵闹的声音正好,我猛地灌完杯里的酒,突然释然,也不是所有故事都要有结局。他捏了捏我的手,问我能不能抽根烟,我点头,然后等他抽完第一口从他嘴里抢过来,用力吸了一口然后还给他。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的脸在烟雾后面,我想那时候我的眼睛里应该是有湿意的。西班牙电影《出海》里,有一个情节,女主拿过男主手上的烟吸了一口,宣告他们是同类。
酒局将散,大家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拥抱哭。他坐在我旁边沉默地抽烟,我们的手好像没有分开过。眼泪糊住眼前的景色,我记得我抱了抱他,努力呼吸他的味道,然后和他说,我一直和你说我是个会一条道走到黑的黑胖子。但是,这一次,我不走到黑了,毕业快乐。
然后我喝完最后一杯酒,一个人默默走回宿舍,在路上放声大哭。那天舍友的信息跟我说,你就表个白有啥的,最多也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我在吃到那天晚上的第一串脆骨以后回复她。
不行,我舍不得,他是我连赌一把都不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