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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惜惜将一片真心和全部身家都交予崔云笙,唯愿他前程似锦,归来风光大娶。
可崔云笙如愿奔前程,却再无回首时,终究是自古多情空余恨。
一.
柳惜惜是金凤楼的头牌,她一曲琵琶,勾得多少男子魂牵梦绕,在这扬州城中,又有多少男子想与她共渡良宵。其中不泛有出手阔绰的豪门公子和达官显贵,可柳惜惜从来不为所动。
她始终坚持一日只弹一曲琵琶,卖艺不卖身,弹完即回房。就连妈妈对她也是又爱又恨。既爱她为金凤楼打响了招牌,为金凤楼赚得盆满钵满,也恨她不肯破戒多弹几首曲子,接待几位贵客,能为金凤楼多挣些银两。
柳惜惜原是富家女,自幼在闺中习得琴棋书画,被爹娘百般呵护,当成掌中宝一般娇养养着。只是十四岁那年,柳家横遭变故,爹娘和家人意外去世。家道中落,无依无靠的柳惜惜流落到了烟花之地。后辗转被卖到了金凤楼。
为了能在这勾栏瓦舍之地保得清白之身,她曾以死相拼,在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却没有得到半点怜悯。她曾以为那个看上去慈眉善目,满脸笑容的妈妈会真当她是女儿。后来,她才知道,谁能帮她挣钱,她就对谁笑得慈善,她并非是谁的妈妈,她是这金凤楼所有姑娘的妈妈。
幸得第一次出场,柳惜惜便以一曲琵琶引得全场欢声,这让她灵机一动,有了与妈妈谈判的条件。自此,柳惜惜便成为了金凤楼里唯一一位不靠美色取悦客人,而能得到客人尊重的人,也让妈妈为她开辟了新的出场方式。
身为青楼女子,却想守身如玉,洁身自好,说来着实有些笑话。起初,柳惜惜也少不得受到那些所谓姐妹们的挤兑和冷眼。可是,偏生就有人吃她这一套,愿意只为听曲而花钱,有人愿意只是坐着静静地听她弹奏一曲,也觉是人生之幸事。
在金凤楼五年,也有不少恩客表示愿意为她赎身,有愿将她金屋藏娇的,也有愿纳她入府为妾的。妈妈也曾多次劝她,趁着青春年华,还有贵客愿意为她花钱的时候,早点择个富贵良人,以保下半生衣食无忧。
身为青楼女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赎身从良。可柳惜惜深知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的道理。一日为妾,便终生无法抬头,永世低人一等。
她在等,等一个有缘人,等一个能让人心动的人出现。即使身在烟花之地,她的内心依然向往一份纯真的感情。她仍期待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
这个人便是崔云笙,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
崔云笙早就听闻了金凤楼柳惜惜的大名,坊间传闻她不禁容貌倾城,有惊世之才,更不事权贵,不慕荣华。他倒没有非分之想,只想一睹芳容,听她弹奏一曲琵琶,便也足亦。
崔云笙是同张公子一起来到金凤楼的。张公子与崔云笙曾是同窗,张公子的父亲是扬州城的富商,家财万贯的他,时常出入风月场地,对柳惜惜也是爱而不得。他曾豪掷千金愿为柳惜惜赎身,却不敢迎柳惜惜入门,只愿置办房舍将柳惜惜安置在外,断然被柳惜惜拒绝了。
尽管如此,张公子对柳惜惜的爱慕也未减分毫。得知崔云笙也仰慕其才华,这日便带了他一同前来听曲。
崔云笙被一曲琵琶迷得失了魂,之后便整日想着寻机会要见上柳惜惜一面。可无奈他一无权势,二无钱财,只能每日徘徊在金凤楼门前。
说来也巧,那日柳惜惜难得同妈妈告了假,带着丫鬟一起出门采买胭脂水粉,却正巧遇了守候在金凤楼前的崔云笙。
崔云笙一番见礼,言辞恳切,表明了对柳惜惜的爱慕之情,又深知自己身份卑微,不能许给柳惜惜一个美好的未来。
柳惜惜见他温文尔雅,言词谈吐颇有风度,与往日金凤楼所见识之男子全然不同。丫环见有陌生男子搭讪便上去驱赶着,柳惜惜却拦住了她。对于这个穷得只有文采的书生,她心中倒有了几分好感。
柳惜惜浅浅一笑,没有责怪,拉着丫环翠儿便走了。只留下崔云笙望着那远走的倩影痴痴发呆。
二.
回到金凤楼的柳惜惜心中不再平静,如有颗石子在她的心湖里荡起了波澜。她的脑子里竟想起那崔云笙与她结结巴巴说话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
次日,她悄悄溜出金凤楼后院,果然见崔云笙又在那里。见她到来,崔云笙甚是欢喜,仿如见到久别的情人一般。柳惜惜却不动声色,敛起脸上的笑意。只问崔公子何事?
崔云笙羞得脸上一红,一个鞠躬作辑,结结巴巴道:“在下仰慕姑娘已久……”
柳惜惜等着他把话说完,却见他憋得满脸通红,也说不出多的话来,心中甚觉好笑。便问道:“那又如何?仰慕我的人多了去,可有几人是真心啊?”
“他们无不是想贪图我的美貌,贪图我的身子,像我这样的烟花女子,纵然能凭一己之力,保住青白之身,可同样遭人轻贱,男人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从来不曾有人珍惜过。”柳惜惜说道,心中不免悲凉起来。
“在下是真心倾慕姑娘,我保证与旁的男子不同,自从听了姑娘的琵琶曲,在下便日日思念着姑娘,心想是什么样的妙人儿能弹出如此优美动听的曲子。在下并非浅薄之人,我是真心喜欢姑娘。只是,在下实在家境贫寒,自知配不上姑娘这般好的人儿。我只看看姑娘便好。”崔云笙一着急竟然不结巴了,一口气把心中所想全吐出来,瞬间感觉畅快极了。
说完之后,他颇感有些唐突,又怕吓着柳惜惜,便作辑告辞:”在下冒昧,唐突了柳姑娘,在下这就告辞。”
他迟疑着不舍的转身,柳惜惜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崔公子且留步。”柳惜惜出声道。
柳惜惜其实早已动心于崔云笙。如今考验的不过是崔云笙对她的心意是否坚定,是否对未来有所规划。柳惜惜虽身处青楼,可她也曾饱读诗书,她要嫁的郎君自不能是庸庸碌碌之辈。
之所以抛弃众多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而偏就属意崔云笙,是因为那有钱的高门人家,早有正妻,她只能去做那入不了眼的卑贱妾室。而若是选择崔云笙,她可以成为正妻。至于赎身的钱,她可以自己挣,无须花他人钱,她只待一个有心人的出现。
崔云笙见柳惜惜也心仪自己,心中自是激动万分。只是他心下惆怅,自己真心喜欢她,便是想同她在一处的,可家徒四壁的他,又如何拿出这一大笔钱替她赎身?
且不管以后,还是先珍惜眼前吧,能得几日欢娱便也不枉相遇一场。
此后,崔云笙便日日来金凤楼前眺望,只等着柳惜惜的出现。那怕只是远远瞧见柳惜惜倚在阁楼上的身影,也是幸福的。
三.
自此,柳惜惜的琵琶曲里,也多了几分相思的忧愁。她弹奏曲子时,脑子里总浮现出崔云笙的模样。
爱是轻风抚月,是明媚春光,但生活终究终要落到实处。柳惜惜不止满足于同崔云笙每日偷偷见面,远远眺望的欢娱,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她想着攒够钱就替自己赌赎了身,嫁与崔云笙,愿为他洗手做羹汤,共渡余生。
当她再次与崔云笙见面时,相见甚欢的两人都有事要告诉对方。
“惜惜,我有事要同你说。”
“崔郎,我有事要同你说。”
如此异口同声,俩人都相视笑了。柳惜惜道:“那便崔郎先说。”
“我准备进京赶考,待我考取功名之日,定回来为你赎身,娶你过门。惜惜,你可愿意等我?”崔云笙拉着柳惜惜的手,满眼的期待。
柳惜惜心下既惊又喜,感动于崔云笙的一片真心。若是如此,待得崔云笙有了功名,那她柳惜惜不也可以飞上枝头了么。可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这来来回回的,少说也得折腾个一年半载,届时又会发生什么,谁知结果会如何呢?
“惜惜,你愿意等我吗?我想风风光光娶你,不想委屈了你。”崔云笙的言词间流露的那份真情,让柳惜惜十分的感动。
人生本来就充满变数,只有敢赌的人才有机会赢得想要的结果。既然崔云笙有此志向,她当然应该支持他的。
“只要崔郎记得今日之言,无论高中与否,惜惜都等着你回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崔云笙,此生只柳惜惜一人,定不负她,若是有违此言,天打……”崔云笙对天启誓,柳惜惜不忍他说那些混账话,玉手抚上他的唇让他住了口。
“崔郎,我信你,等你归来之时,我便为你穿上大红嫁衣。”柳惜惜说道。
“惜惜方才说有事是什么事?快说与我听听。”崔云竹问。
柳惜惜迟疑着道:“没什么事。崔郎打算几时起程赴京?”
“待我回家凑够盘缠,不日便出发。我走后,惜惜你要保重,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崔郎明日再来,惜惜有东西与你。”柳惜惜说道。
回到金凤楼的柳惜惜将自己关在房中,翻箱倒柜地清点着自己的私房钱。崔云笙本就家贫,进京的费用可不低,他如何去凑。她数了又数,将自己攒的赎身钱和银票装入荷包,紧紧地拽在手里,像是拽着一件宝物,更像是拽着一件圣物般虔诚。
她想,这些银钱足够崔云笙进京,以及在京城一年半载的吃喝用度了。别的事,她或许帮不了他,唯有这钱,是她所能做到的。
这一次,他们没有匆匆见面又匆匆别离,柳惜惜也不急着回金凤楼,她同崔云笙一起,沿着永溪河走了好久。二人互诉离别的情谊,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柳惜惜望着潺潺的河水,深情地说道:“崔郎,我对你的情谊,就如这潺潺的河水奔流不息,只愿崔郎早日归来。”
她将装着银两的荷包递与崔云笙:“崔郎,出门在外,记得不要委屈了自己,这些银两足以应付你进京的生活开支,你先拿着。”
崔云笙握着荷包,感动得热泪盈框,真是三生有幸,才遇上这么好的姑娘。
“惜惜,等我,待我归来之日,便娶你过门。”崔云笙郑重地说道。
柳惜惜忘着崔云笙远去的背影,泪湿了双眼。
四.
流光易逝,转眼半载已过。柳惜惜每日一曲琵琶,道不尽相思之情。每每倚窗眺望,不禁潸然泪下。朦胧中仿佛看见崔云笙骑着高头大马,抬着八抬大轿正来迎她。
她日日问翠儿:“可有崔郎消息,可有书信来?”
翠儿道:“姑娘,没有消息,没有书信。”
她的期待在一点点消磨,她原本心中坚定的等待也在一点点的消失殆尽。妈妈说那崔郎君十有八九中举了是不会回来娶你的,那时身份有别,一个妓子如何配得上官家。
她不愿相信,这一年,她是在等待和期盼中活着的,她不能失去希望。
这日张公子来了,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柳惜惜弹奏,脸上时而露出怜悯之色。待柳惜惜一曲弹罢欲告退之即,张公子拿出一锭银子递与妈妈,只说要与柳惜惜一见。
若是往日,柳惜惜是断然拒绝的。可柳惜惜知张公子曾与崔云笙交好,如今她便想张公子这里打听些消息,也便应允了。
张公子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自己也倾心过的姑娘,看她如今满面忧伤之情,他拽紧了袖子,眼里有些心疼,有些不忍告诉她真相。
“柳姑娘可还是在等崔兄?崔兄远去已经一年有余,姑娘可曾想过另觅良人?在下其实一直都仰慕姑娘,如姑娘愿意,在下可为姑娘赎身,只愿还姑娘自由之身,不会将姑娘困于后院之中。”张公子言词间是满满的诚意,他想最后再争取一次,若是柳惜惜愿意,那么崔云笙之事便不提也罢了。
可柳惜惜对感情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的。她的心,早已只属崔云笙一人。
“多谢公子美意,奴家的心已给了崔郎,再容不下他人,还请公子见谅。”柳惜惜说道。
“你有没想过,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张公子迟疑着说出这句话,他知道,这样太残忍了,但她也必须让柳惜惜死心。
“他一定会回来的。”柳惜惜说道,那声音里竟透着一丝不安。
张公子紧紧地拽着袖子,像是怕有东西从袖中掉落一般。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还是伸手在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柳惜惜。
“柳姑娘,你,你自己看吧,这是崔兄派人送来的书信。”张公子说话间竟然不敢直视柳惜惜的眼睛,他不忍看到她的伤心。
柳惜惜愣了半响,接过那信,缓缓展开,未及出声,便已泪流满面。
“吾已于京城娶尚书之女为妻,他日前程不可限量,特谢过柳姑娘当日捐助盘缠之恩,勿念。”
寥寥数字,轻松几笔,便斩断了前尘旧事,将曾经的誓言抹杀殆尽。
柳惜惜跌跌撞撞地走出金凤楼,不知不觉间,竟来了她送别崔云笙的永溪河畔。
在这里,崔云笙叫她等他,等他回来风光大娶,让她做他的妻。她把自己的真心连同自己攒下的身家和未来一起交给了他,唯愿他前程似锦。
如今,他是前程似锦,如愿以偿了,可她,却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他要的,是高门大户的贵女,是能助他光明前程的人。
遥望着那不尽流淌的河水,回想她这一年无尽的思念和期盼,那许下的誓言,真是可笑至极。这一年,韶华易逝,落花散尽,终是流水无情空等待,只负了痴情人。
202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