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酒壶顶端是喇叭口,喇叭口下由细便粗的锥形底部,壶身为白色,没有任何花纹点缀的瓷制品。
打我记事起,这酒壶便是每次晚饭饭桌上不可缺少的。即使没有什么好菜,父亲也不会介意,似乎没有酒,再好的饭菜也会失去了味道。
母亲也从来不会阻止父亲喝酒。
小的时候我曾问过母亲,很多女人不是讨厌自家的男人喝酒吗,为什么你却从来不阻止呢?母亲说到,你父亲没乱花过一分钱,也从不赌,只是累了一天,喝点酒为了解解乏,这可以理解。
父亲也从不会多喝,每次的晚饭只喝一壶。说是酒壶,却不是很大,装满酒不过二两。冬天时,父亲会把装满酒壶酒,在放有热水的水盆里烫一烫。
父亲每次喝酒都会倒进酒盅里,在我看来一盅酒基本和一瓶盖的酒差不多多。一口就是一盅,也不知道喝进嘴里,能不能喝出味道。但父亲一口酒下去却很满足,一脸的陶醉。一口酒下去,还总会“斯哈”的发出声音。我看的出神,父亲看我一直盯着他出神,把续满酒的酒盅递到我得眼前,“你要尝尝?”我接过酒盅放在嘴边,还没等像父亲一样一口而下,那股刺鼻的辛辣味扑鼻而来,呛得我连咳数声,连忙还给了父亲。
所谓一醉解千愁,父亲也不例外。
那年腊月,年关将至。家家都在忙着置办年货,迎接新年。而父亲辛苦一年,却还有些工钱没有到手。母亲催促父亲把欠的工钱讨回来以办年货。父亲去了一整天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有些犯难了。一家人等着这点钱过年呢,如今钱没要回来,这年怎么过。母亲对父亲说:“不行,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借到些钱,孩子等着盼着过年,怎么也得给孩子换一身新衣服,咱俩将就将就也就得了。”父亲愁眉不展:“我出去试。”
没一会,父亲一脸沮丧的回来了。“没有借到?”父亲点了点头。其实母亲心里本也没报太大希望。在九十年代,农村的经济来源基本都靠在工程上打些零工,拖欠工资更是常有的事。所以家家也没有多少余钱。尤其在临近过年,手里仅有的几个钱都是准备年货,过年所用的。父亲没借到也是很自然的事。
那天的晚饭,父亲超出了以往的量。酒壶里的酒空了一壶再续一壶。也不再像以往倒在酒盅里喝,而是直接用酒壶喝。那晚父亲喝的酩酊大醉。母亲知道父亲心里也难受,并没有责怪父亲。最后还是母亲回到外婆家借来的钱,才算把年过去。
随着经济飞速发展,农村家家开始翻盖新房。父亲站在家大门口,抬头看着一半砖一半石头的旧房,眉头挤成了“川”字——这房子还是父亲与母亲结婚时盖的,因为盖这所房子,当时父亲还借了不少债。
那天晚饭,父亲一言不发。只是拿着他的小酒壶一盅一盅的倒着酒。等倒完壶里最后的一滴酒,父亲突然说道:“我想去外地干几年,都说外地挣的比较多。”母亲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想去外地了呢?”“唉——”父亲叹口气“咱俩这房子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不下了,屋里还没停。也该翻盖下了,再说,现在家家都在翻盖,咱差啥。”
父亲一去就是三年。回来后便开始张罗翻盖新房。从搭建临时居住的帐篷,到旧房的拆除,父亲忙的热乎朝天,不亦乐乎。甚至手头忙活着手里活,嘴里还一直哼着小曲。
父亲并没有因为心情的喜悦,而增加每天的酒量。母亲脸上也是挂满了笑容:“家里盖新房,每天忙活的累,多喝点吧。”
父亲说:“这酒壶就是我人生的一个戒尺,提醒我要有度,不至于让我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