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之二)
三、殉(杀)年猪
二十六,剁年肉。农家一般都养猪,家中的剩饭剩菜,菜园子里吃不动的菜蔬,喂猪再好不过。农户养猪并不大量使用饲料,(早先饲料也金贵)所以猪长得慢。一般人家一年下来能有两三头的出圈,就算是养得较好的了。出圈的猪,除了卖到市场上去,往往年末留一头宰杀了自家吃。那时候交通不够发达,买肉也不方便。
杀年猪之“杀”,在我们方言中以“殉”来代替。“殉”字颇有讲究,其有“为某种目的牺牲”之意。殉年猪,意味着猪是为了我们人类过年而献身的。在农人们眼中,人和猪在喂养的过程中是有情感的,所以猪为我们过年而献身了,我们应以“殉年”为其正名,而不忍心用“杀”这样残忍的字眼。
殉年猪这天,屠户们扛着椭圆形的木桶和各式工具,早早来到这户人家。那木桶像条小船,但腰身比船窄而深,用于给猪放血、褪毛和初步处理内脏。屠户们放下器具,茶也不喝一口,即刻在主人的带领下来到猪圈抓猪。那两三百斤的大肥猪还来不及挣扎,早被那些粗壮的汉子们按倒。接着有人抓耳朵,有人抓着后腿和尾巴,硬是把它抬到这椭圆木桶前。这木桶上已被人架好了两根横木,那猪被屠户们死死的按在那两根横木上,头部悬空,挣扎不得,只是不停嚎叫。其中一个师傅模样的屠户,从所带刀具中抽出一把宽刃的不长不短的尖刀,照着猪的咽喉就是一刀。这一刀直抵猪的心脏,那猪惨叫一声,殷红的血随着尖刀的抽出,喷涌而出,流入地上的一个饭盆中。随着血的流干,那猪的嚎叫声越来越微弱,直至没了动静。
流干了血的猪,咽喉那刀口处立即被一个锥状的木塞塞得严严实实。屠户撤去了那木桶上的横木,那猪就滚落进了下方灌了开水的椭圆木桶中。屠户让猪身充分地接触那热水,等泡得透了,又在两只后蹄表皮上轻轻地各开一个口子,用一根一米来长的铁制通条,从那两个口子中完全穿进,沿着表皮左捅捅右捅捅,使皮肉分离。估摸着差不多了,撤了通条,两个屠户同时用嘴对着那后蹄开口处鼓着腮帮往里吹气。不多时,那猪表皮已完全鼓起了,就像一个大气球,屠户们又用一根粗木棒在猪身上不停捶打,不断吹气,估计差不多了,扎好后蹄上的开口,以防漏气。吹足气的猪便于刮毛,屠户们拿出卷形的刮毛刀,三下五除二地刮去了猪毛和那脏兮兮的表皮。
刮完毛的猪,白白净净像化了妆。屠户们找来一架木梯,用铁钩钩住猪鼻,铁钩另一端固定在木梯的一个横档上,几个人帮忙着把梯子扶正了,斜靠在人家的廊柱上,使猪背靠木梯,肚子朝外悬空挂着。开膛破肚的工作往往是最有经验的师傅来进行,那把扇形的大屠刀,有一定的分量,破肚的力度要掌握得恰到好处。力度太大,会划破里面的肠子,造成内脏的污染;力度太小,又划不开肚皮。有经验的师傅手起刀落,在猪肚皮上轻轻一划,那猪的内脏就冒着热气迅速地翻到肚外。
屠户师傅摘心拿肺,大肠小肠各做分派:大肠最脏,割下放入那身后刚刚泡猪的桶内,初步洗净;小肠用一干净竹匾盛了,仔细剥去那肠衣上的脂肪,谓之“花油”。肚内那整块的脂肪,谓之“板油”。板油和花油可以炼成猪油,(自然生长的猪产生的猪油吃起来就是香,而吃饲料的猪所炼出的猪油吃起来有一股膻味。)猪油在艰苦的岁月中一直是农人们的美味佳肴。
内脏处理完毕,剩下的工作相对简单。开边,从脊梁骨用屠刀劈开,需要一把力气;去头脚,猪头要整个的卸下,用于还年祭祖之用。再把猪肉按农户的需要进行初步的切分:排骨做一堆,两个火腿卸下做一处,大块改小块不一而足。眼看到吃午饭时间到了,主人留着这些师傅们吃了酒,付了工钱,他们挑着工具匆匆去赶下一家。
杀猪,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业。也许是恪守“君子远庖厨”的古训吧,一般人家是不会让小孩子看杀猪的,特别是血腥的放血过程。越不让看,小孩子们越觉得新奇,偷偷躲在门缝里看,看如何开膛,如何破肚。一旦内脏露出,他们最惦记的不是以后可以天天有肉吃,而是那个可以吹气当球踢的猪尿泡。一旦屠宰完毕,大人们又忙着去处理各种肉和内脏时,他们早已踢着那个吹了气的猪尿泡,漫山漫野地去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