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警察将手铐铐在我手上时,我只依恋的看着我唯一的儿子:儿啊,老爹我,再也不能领着你,走在家乡幽深的竹林里,听溪流潺潺了。
一
30岁之前,我没有走出过大山。我和妻子桂花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地刨生活,养活着我们唯一的儿子毛娃。
生活劳累,但无烦无恼。早晨吃着桂花在锅边贴的玉米饼,一咬,饼香馅辣,喝一口小米粥,“哧溜”,“哧溜”的,山风吹过。爽啊!
吃过饭后,扛着锄头牵着儿子,穿过一片幽深的竹林,趟过清澈的浅溪,来到地头。我和桂花并没有多少交流,只是看着在田埂边捉虫抓蝴蝶,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时,我们默契地相视而笑。
二
打破这平静生活的,是一个远房的表哥,他阔绰的令人啧舌。一出手就给了我奶奶——他的姑奶奶10张10元的现钞。要知道我家所有的现金,也没有一张10元现钞啊。
30岁那年,我跟着表哥,走出了大山。
那夜月明星稀,桂花默默地送了我很长的路。
“好好带我们的毛娃,发财了,我来接你们!”未知的城市似乎带着一张张10元钞票向我迎面扑来。
踏入城市的那一天,我就意识到,城市是冷酷的。它看似繁华,但与我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我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冷夜里,看着那只烧鹅,一切都是幻像。
迫于生计,我开始捡垃圾为生,凭着山里人的韧劲,不到两年我就租下个垃圾回收站。
垃圾是放错了位置的宝贝呀,只有我们这些回收垃圾的人知道它们的价值。
城市在扩建,垃圾如山,财富如水,滚滚而来,几年功夫我竟然赚到了30来万。
这是在小山村里想都不敢想的,夜晚躺在一堆垃圾里,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三
而更大的梦马上就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那天,好久不联系的表哥,开着他的豪车来到我的垃圾回收点,又矮又胖的表哥,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金链子,拇指上套着大扳指,派头十足,傲视一切。
他是来鼓动我将积攒的30万投入他的房地产项目里,我哪放心拿出?可他那眼神让我受不了:穷小子,你那点钱,算个屁!我是带着你发财的,别傻了。
钱给了表哥,我也走出了垃圾场,来到了建筑工地。像做了一场大梦,不到10年我已身家上亿,还成立了自己的房地产公司。
四
终于可以歇口气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现在可以衣锦还乡,回到阔别15年的山村了。
我的儿子毛娃呢?他已经是20多岁的大小伙子了,长得壮实。见到我,他的眼里透着生疏,透着畏惧。但不知为什么,一见他,我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什么。
桂花,那是我记忆中的桂花吗?干瘪、黑瘦、苍老,一个山村老妇人。
我想起自从干房地产以来,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女人:那妖娆的身姿,那顾盼的眼神,那温柔似水的浅笑低吟……
我和桂花办理了离婚手续,桂花像当年送我走出山村一样,默默地,一点要求也没提。
五
我娶了赵明,她30来岁,妩媚又成熟,办事利索果断。自从结了婚,我就让她管理公司财务。
儿子毛娃虽然来城市不久,但也结交了几个朋友。为了弥补多年的亏欠,我从不约束他花钱。
毛娃和他的母亲一样,在我面前沉默寡言,但这沉默里总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有时觉得像无形的一根针一样,插在我的胸口,不疼,但总是不舒服,有时觉得那是一片乌云,很有气势的压向我。
六
有一天赵明告诉我,毛娃想要从财务上支出一大笔钱,说是出去环球旅行。
我不能让儿子在赵明这留下什么坏印象,再说我辛辛苦苦打拼干什么?不就是让儿子享受生活吗?
我立即回到:是,我同意的。
赵明的脸色突变,她大声地道:毛娃来了,成天游手好闲,只知道花天酒地,这样早晚会出事。再说现在房地产市场眼看着低迷,资金回笼慢,再不约束他花钱,得多大个家业够他败的!
“他是我儿子,他愿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有本事你也生个儿子!”
赵明跟我结婚几年,一直没有怀孕,医生说她因为此前流产频繁,想要怀孕希望渺茫。
赵明听了我的话,哭了很久,让我不堪其烦。
但我阻止了儿子环球旅行,对儿子的花钱也有了约束。儿子见了我,更沉默了。那无形的针深深的插在我的胸口,那片乌云更低地压向我。
七
有一天,儿子领来一个朋友,操着东北口音,五大三粗,满脸凶相,儿子叫他山豹。
山豹给我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赵明现在正在雇凶杀我,而雇的凶手就是山豹。
赵明并不知道山豹和我儿子毛娃是朋友。山豹还拿出了赵明给他的5万元押金,还有赵明签字的白纸黑字:事成之后再付10万。
这个愚蠢、恶毒的女人!
这一阵,赵明和我因为投资项目的问题争吵不断,她总说现在房地产不像前些年那样火爆,投资需谨慎。
谨慎,谨慎,这个谈“谨慎”的歹毒女人,竟然这么快就泄露了她的计划。
这是老天助我啊!
八
那天晚上,我支走了家里的保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点上蜡烛,倒上红酒,只等赵明回来。
赵明回来了,装着惊喜样,脸上还流露出少女般的娇羞与妩媚。
这让我内心颤抖:这个狠毒的女人!太会伪装了,太可怕了。
几杯红酒下肚,我轻抚赵明的肩,悄悄伸过两手,然后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没有喊叫,只留下无限困惑、痛苦的眼神。
临死你还伪装!
九
当警察将手铐铐在我手上时,我依恋地看着我唯一的儿子:儿啊,老爹我,再也不能领着你走在家乡幽深的竹林里,听溪流潺潺,趟过那清清凉凉的溪流了。
儿子沉默的看着,看着我被警察带上警车,面无表情。
法院审理案件,我拿出了那张有赵明签字的字条:事成之后再付10万。并请求山豹作证。
站在证人席上,山豹在公诉人步步举证推理之下,竟然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一切都是毛娃伪造的!
一声炸雷在我头顶轰响,如山一样的黑云压向我!
儿子啊,儿子,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的父亲?对待无辜的赵明?
“因为恨!你离家15年,音信全无,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样过的吗?妈妈是怎么过的吗?在村里人眼里,我是没爹的娃,遭别人欺负,妈妈是没有丈夫的弱女子,遭人欺凌。妈妈总是让我忍,忍,忍,忍了15年,你却和妈妈离婚了。
进城了,有钱了,有朋友了,可他们花着我的钱,眼里透着的是鄙视,鄙视!因为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像个狗熊一样被他们取乐。
可是现在你们连钱都不再给我。
走到今天,都是你造的孽!”
造孽?造孽!
老天,我该如何赎我的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