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厂,一个上世纪计划经济时期遗留下来的名词。成都与洛阳类似,在一五计划、二五计划、三线建设的号召下,来自五湖四海的劳动者,白手起家、因地制宜建成一座座大厂。它们现在生活的好吗?用一天时间,单车+地铁,从成都西北的黄田坝到东郊记忆,探寻了两座大厂的今生与前世。
半月来,一直游弋在黄田坝附近,这是有一个国内现存为数不多的仍然存活良好的典型大厂。上下班时间,满大街的自行车与电动车如潮水般涌动,汽车与公交车在远远的地方等待,直到潮流平息才允许开动。路名从纬一路到纬八路、经一路到经五路,厂房、家属区分散期间,食堂、公园、医院、学校、体育场……一应俱全,这里几乎就是几万人的整个世界。同刚入厂的一个年轻人闲聊,她说:不想住在单位附近,那样的话工作、休息、玩乐全都在工厂的范围内了,多没意思!不知道在日复一日的多年平淡生活后,她是否还会记得“意思”,是否在休息日换掉工作服后再去逛街。
四号线一路向东,玉双路出站后骑行辗转来到东郊记忆——一个以音乐为特色的创意公园。它的前身原国营红光电子管厂,是一五期间原苏联援建的156个项目之一,同洛阳拖拉机厂一批。在这里,诞生了中国第一支黑白显像管和第一支投影显像管,多少人还记得它拥有的“北有首钢、南有红光”的美誉。上世纪60—70年代是它的鼎盛时期,穿的确良背半导体再骑一架永久自行车在这里上班,是50后们人生的最大梦想。春风东溅,时光变迁。如今,高大的烟囱依然矗立,诉说着往日的荣光。厂房、机床、管道……被重新打磨喷漆,迎来送往一个个好奇的游人,却再也等不来它的操作者。我站在一个车床前,它同我操作过的车床一样,润滑依然良好,把手依旧光亮,不过只是为了让游客把玩,再也车不出有用的零件。一个车床,在车间里不停振动轰鸣、负重旋转,直到报废拆解,一生所接触者不过三五人,没人给它拍照,没人给它留念,这只是它的工作;如今,它被安放在鲜花绿荫下,每天迎来送往无数好奇的目光,它被张贴在微博中、朋友圈内,它是一个网红车床,可是它已经不会旋转、忘记切削;这是一个车床的宿命。
八十年代在大厂上班的人们意气风发,我专心干活,你负责其他,这样的大厂生活起码可以持续一万年。很快,机器停转,厂房倒塌,街头上多了一个拿保温杯的大爷。作为一个在大厂边缘讨生活的人,我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日复一日、逐步沉沦,我变成了符合大厂需求的一颗定制螺丝钉。离开了大厂或大厂离开了,我还能做其他什么?有一些无力感。市场的不断放开,工业4.0的逐步推进,我们知道大厂不会千秋万代,永存不朽正在照片中。当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学习,不停学习,把自己变成一颗会变形的螺丝钉,够坚固,可调整,准备新的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