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收,麟游县的农民是从泥泞里开始的。前半年持续的干旱,让我们村的玉米地在夏日里奄奄一息。谁料到了秋收时节,连绵的阴雨又让盼雨心切的农人措手不及。天放晴了,等待大家的却是一片变了样的土地。
原本该挺拔青翠的玉米秆,如今泛着不祥的黑褐色。它们像打了败仗的士兵,垂着头站在过膝的泥泞里。母亲踩着沾满泥巴的雨靴,拨开一株黑秆,露出裹着湿漉漉苞叶的玉米棒。
“秆子黑了,棒子还好。”她熟练地掰下一个,剥开给我看。玉米粒还是金黄的,只是不如往年饱满,稀稀疏疏的,像缺了牙的老人。
“减产了。”父亲在地头叹气,“一亩地能收往年一半就不错了。”
母亲不说话,只是弯腰继续掰着。她在一片片黑秆之间移动,把那些垂着头的玉米棒一个个掰下,装进袋子里。泥浆在她脚下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每走一步都很费力。偶尔遇到完全倒伏的玉米,她要费更大的劲才能把陷在泥里的棒子救出来。
看着她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身影,我感叹说:“咱们这儿的农民也太辛苦了……”
她直起腰,擦了擦汗:“辛苦是辛苦,可这是咱的根。秆子黑了,可棒子还在头上挂着呢。就像人遭了难,可日子总得过下去。”
她的背影在黑褐色的玉米秆中起伏,那些垂着头的玉米仿佛在向她致意。在这片受灾的土地上,农民和庄稼一样,都在用自己方式对抗着无常的天时。
一袋玉米渐渐满了,她挪动着小心地往地头堆放,每一步都在泥里留下深深的脚印。
夕阳西下,她看着那堆远不如往年金灿灿的玉米,轻声说:“今年是不如往年,可总比没有强。地不会亏待勤快人,明年再好好种就是了。”
这就是我的父老乡亲——他们接受减产的现实,却不放弃每一颗到手的粮食;他们为损失心痛,却依然相信土地和明天。那些在黑秆中垂头的玉米,和在地里弯腰的农人,共同诠释着什么是“绝境中的坚持”,什么是“在减产的年景里,依然颗粒归仓”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