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停电的夜晚,白色蜡烛派上了用场。
飘忽的火光,无法亮堂十来平方的小屋。一股幽森的气息穿过窗户,瞬间弥漫整个房间,盖住了床上纠缠的裸体。
沉重的喘息声过后,世界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男人借着微弱的火光,从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摸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然后转头对女人说:“我该走了。”
女人看着男人把烟掐灭,穿上衣服,然后开门离去。挺拔坚硬的背和浑圆结实的臀没入黑暗中,只剩下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回荡在一片寂静当中,听起来尤其清晰。但很快又什么都听不见,仿佛他没有来过,仿佛刚刚的快乐没有发生。
02
白色的蜡水沿着烛身滑落,凝固在桌子上,结成莲花的形状,像极了床上盘膝而坐的女人。她望着火光出神,胸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在蜡烛的照耀下有一种苍白的美。
男人的味道还未散去,她却已经记不起男人的脸。只能依稀感受到他来时的忧伤,已种植在她荒芜的心里,被她的眼泪灌溉,被他的烟味缭绕,正茁壮成长,长成粉红飘香的樱花,长成朦胧幽暗的月亮,长成孤独悲伤的鬼魂。
她用烛火点燃一根烟,让烟味弥漫整个房间。自己恍如身在梦境之中,烛光里闪过她荒唐的青春和日渐衰老的身体,以及那些黑白零散的片段和已经枯萎凋谢的花。好多年过去了,很多人都离开了,她却依然留守在这里,不惊不慌,不哭不笑。眼前的一幕幕,全是她对这座城市的回忆,交织着颓废和体液,绽放着欲望和快乐,却从来没有过感动。
03
窗外仍是一片寂静。偶尔的一阵凉风,撩动了窗帘,吹散了烟味,也差点吹灭了蜡烛。孱弱的火苗顽强的晃动着,眼看就要熄灭却又突然亮了起来。
一只飞蛾从窗户飞进来,径直朝着烛火而去。它一直绕着火光打转,试图拥抱黑夜里的这点热,却一遍遍被灼伤,离开。然而它并没有放弃这致命的诱惑,只要光还在,它就不会停止追求,至死方休。
她试图用手驱赶飞蛾,阻止它用生命的代价换取一瞬间的快乐和满足,害怕它一旦接近死亡的时候才想起生的可贵,却已回天乏力。但她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乐,并不自觉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只飞蛾,泪流满面却满心欢喜。
04
生命中最娇艳的那两年,她义无反顾地抛下一切,追随他来到这里。她以为爱情就是一切,而他就是世界。他们走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雨后湿漉漉的街道拥吻,在深夜喧嚣的酒吧狂欢,在铺满花瓣的天台做爱。她热爱着这座城市,因为每一处风景都有他明媚的微笑和挺拔的身躯。
生命中最寒冷的那两年,她看着他越走越远,而生活也千疮百孔。她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可以在一夜之间崩塌。花光了一切建筑的城堡,终究也难耐风霜的侵蚀。她学着一个人生活,但城市里尽是他的影子。她学着逃离城市,却逃不开梦里他赤裸颀长的身体和肆无忌惮的讪笑。她怨恨这座城市,恨它令自己变得卑微。她更怨恨自己,恨自己如此卑微和不堪,却又无法自拔。
05
但她依然相信爱情。
她和许多女人一样,把爱情视若生命。哪怕是一段感情在最美好的时候夭折了,她依然会选择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体面地离开,然后期待着下一场爱情的到来。哪怕是最爱的男人以最残忍决绝的方式离开,她依然只记得爱情刚开始时的样子——像阳光般温暖,像红豆般香甜,像城市般宽广。
她试图把每一个遇见的男人都写进故事里,他们曾给予她快乐和希望,即使最后都只是路过而已。她忽然觉得,在爱情面前,自己何尝不是一只飞蛾。破碎的身体追逐着摇曳的火光,伤痕累累却每每奋不顾身。那轻佻燃烧的爱情之火,是她的欲望,也是她的信仰,是她愿意用生命交换的天堂。
她曾想象过死去的情景,却不敢想象失去了爱情独自生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