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律是艰苦而复杂的工作,你需要拥有足够的勇气和判断力,你以追求诚实为己任,也需要保留部分事实和真相。你既要承担责任,也要拒绝不该承担的责任。
为使人生规范高效,务实,必须学会推迟满足感。要把眼远光放远,还要尽可能过好眼下的生活。要通过适当的努力,让人生的快乐多于痛苦。换句话说,自律本身需要特殊的约束,我称之为保持平衡,这也是自律的第四种原则。
保持平衡,意味着确立富有弹性的约束机制。不妨以生气为例,我们心理或生理上受到侵犯,或者说某个人,某件事,令我们伤心和失望,我们就会感到生气。要获得正常的生存,生气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反击方式,从来不会生气的人注定终生遭受欺凌和压制,直至被摧毁和消灭。
必要的生气,可以使我们更好的生存,我们受到侵犯,不见得是侵犯者对我们怀有敌意,有时候即便他们果真有意而为,我们也要适当约束情绪,正面冲突只会使处境更加不利。
大脑的高级中枢判断力,必须约束低级中枢情绪,提醒后者稍安勿躁。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里,想使人生顺遂,我们不但要有生气的能力,还要具备即便生气,也可以抑制其爆发的能力。我们还要善于以不同的方式,恰当表达生气的情绪,有时需要委婉,有时需要直接,有时需要心平气和,有时不妨火冒三丈。
表达生气还要注意时机和场合。我们必须建立一整套灵活的情绪系统,提高我们的情商。相当多的人,直到青年,中年以后才掌握了如何生气的本领,这实在不足为奇,终身不知如何生气者,想必也是为数众多。
不少人都在不同程度上缺少灵活的情绪反馈系统,心理治疗可以帮助病人不断实践,让情绪反馈系统变得更加灵活。通常病人的焦虑,内疚和不安全感越是严重,这种工作就越是艰难,常常要从基础做起。
我接待过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女人,她当时30岁,经过治疗,她得到了一个最大的启示。在她交往的所有男人中,有的绝不可以进入她的家门,有的可以进入她的客厅,但不能进入她的卧室,有的却可以进入她的卧室。
过去的反馈系统使她不得不让所有男人进入她的卧室。这种系统似乎没有作用时,她不再让任何男人进入她的家门,这样一来,她就只能活在痛苦和忧郁中,要么是卑劣的乱交,要么是极度的孤立。他不停的在二者之间寻找平衡,焦头烂额,却毫无收获。
还是这个女性患者,她甚至需要多次治疗来解决如何写感谢信的问题。一直以来,对于收到的每一份礼物或者每一次邀请,她都觉得有责任写一封冗长的字斟句酌的感谢信,而且要亲手完成,她当然无法承受如此大的负担最终,要么她一封感谢信的不写,要么拒绝所有的礼物和邀请。同样经过治疗,她惊奇的发现,对于有些礼物,她不需要写感谢信,如果需要,一封简短的感谢信,就足够了。
要是心智成熟,就必须在彼此冲突的需要目标责任之间取得微妙的平衡,这就要求我们利用机遇不断自我调整,保持平衡的最高原则就是放弃。
我不会忘记九岁那年学会的重要一课。那年夏天,我刚学会骑脚踏车,整天乐颠颠地骑车玩耍。我家附近有一个陡坡,下坡处有个急转弯。那天早晨,我骑着脚踏车飞速的向下坡冲去,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带给我极大的快感。彼时彼刻,假如使用脚踏车自动闸减速,必然使这种快感大打折扣,对于我的快乐而言,无疑是自我惩罚。所以我这样盘算:到了下面转弯处,我也绝不减速,结果这么一想,悲剧很快就发生了。
几秒钟过后,我被抛到几英尺以外,我四仰八叉地躺在树丛里,身上出现了很多处伤口,衣服上血迹斑斑,崭新的脚踏车也撞到一棵树上,前面的轮子也变了形,我就这样失去了平衡。
放弃人生的某些东西,一定会给心灵带来痛苦。九岁的我贪恋风驰电掣,不肯放弃一时的快感来换取转弯时的平衡,最终让我体会到:失去平衡,永远比放弃更为痛苦。我想,不管是谁,经过人生旅途的急转弯,都必须放弃某些快乐,放弃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回避放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永远停在原地,不让双脚踏上旅途。
相当多的人都没有选择放弃,他们不想经受放弃的痛苦,的确,放弃可能带来不小的痛苦,需要放弃的部分有着不同的规模和形态。此前我谈论的只是小规模的放弃,放弃速度,放弃愤怒,放弃写演说词式的感谢信,类似的放弃就不会带来太大的痛苦。放弃固有的人格,放弃根深蒂固的行为模式或意识形态,甚至整个人生理念,其痛苦之大可想而知。一个人要想有所作为,在人生旅途上不断迈进,或早或晚都要经历需要放弃的重大时刻。
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想好好陪伴十岁的女儿。最近几个星期,她一直请求我陪她下棋,所以我刚刚提议同她下棋,她就高兴的答应了。她年纪小,棋下的却不错,我们的水平不相上下。她第二天得去上学,因此下到九点时,她就让我加快速度,因为她要上床睡觉了。她从小就养成了准时就寝的习惯。不过我觉得她有必要做出一些牺牲,我对她说,“你干嘛这么着急呢?晚点睡,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别催我啊,早知道下不完,还不如不下呢,何况我们不是正玩的高兴嘛。”我们又坚持下了一刻钟,她越发不安起来,最后她以哀求的口气说,“拜托了爸爸,您还是快点下吧。”我说,“不行,下棋可是严肃的事,想下好就不能太着急,你不想好好下棋,那我们现在就别下了。”她愁眉苦脸地撅起嘴,没有下了十分钟,她突然哭了起来,说甘愿认输,然后就跑到楼上了。
那一刹那,我又想起九岁时遍地伤痕的倒在树丛中的情形,我再次犯了一个错误,忘记了下坡转弯时应该减速,我原本想让女儿开心,可一个半钟头之后,她竟然又气又急,甚至大哭起来,一连几天都不想同我说话。问题出在什地方,答案是明明白白的,我却拒绝正视它。
女儿离开后的两个钟头,我沮丧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我想赢得每一盘棋,这种欲望过于强烈,压过了我哄女儿开心的念头,让周末晚上变得一塌糊涂。
我为何再次失去了平衡?我为何强烈地渴望取胜?且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我意识到,有时必须放弃取胜的欲望,这显然违背我的本性。我渴望成为赢家,这样的心态曾为我赢得了许多。我在下棋上也只以取胜为目标。不仅如此,做任何事我都想全力以赴,这样才会使我感到安心。
我必须改变这种心态了,过于争强好胜,只会使孩子同我日渐疏远。假如不能及时调整,我的女儿还会流下眼泪,对我产生怨恨,我的心情也会越来越糟。
我做出了改变,沮丧和懊恼,跟着消失了,我放弃了下棋必须取胜的欲望,在下棋方面,曾经的我消失了,死掉了,那个家伙必须死掉,是我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而我的武器就是立志做个好父亲的欲望,在儿童和青年时期求胜的欲望,曾给予我很多帮助,不过如今身为人父,那种欲望甚至成了我前进的障碍,我必须将它清理出局,时间变了,我也必须对以前的自我做出调整,我原本以为会对过去的自我念念不忘,实则全然不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