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出去买个电话卡打个电话跟家里报个平安,砰地把门锁上那一霎那,熊安安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钥匙忘拿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忘,可是前几次都还有解救者,蓝月总带着钥匙。
蓝月是她的高中同学,她过来就是投奔她的。蓝月带着她混了几天,本来是要留下来跟她一起兼职的,可是一起找好了兼职之后,她爸妈不放心,一定要她回去,于是她只好走了。蓝月走之前把自己的出租屋钥匙拿出来找了个小摊给她配了一把,然后就回家去了。
蓝月的家远在几百里之外,她现在正在火车上,她也没有手机,她是救不了她了。她自己家也在几百里之外,她是回不去的了。她手里剩的钱根本就不够买回家的车票。她立刻给哥哥打电话,哥哥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可是打完电话,她心里更焦急了,哥哥居然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他出差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于是乎,熊安安,是年21岁,家在A地身在B大城的C小城大三学生,要在没有地方住的情况下在接近年关的时候在寒冬里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完全不认识一个人的陌生城市了。
她很漂亮!可是如别人评价她时所说,她不懂得善假于物。是年她还老实得很(虽然现在也老实得很),也穷得很(虽然现在也还穷着),那时候还没有微信支付宝,她没有交过男朋友,没住过宾馆,没去过影院,没进过麦当劳肯德基,不知道街头的洗脚店里坐着的是小姐,不知道挂着宾馆旅馆字样的原来是可以去过夜的地方!她也不会随便向人求助,她甚至连手机也没有。
电话是在出租屋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打的,当时口袋里只剩五十元钱,拿出十元买了一张最低面额的电话卡。给哥哥挂完电话,她意识到亲爱的哥哥可能没明白她将面临什么。在重新拨了卡号密码想要再打过去的时候,电话机里传来的声音让她陷入了绝望,“您的卡还剩零元零角零分。”她知道自己遭遇盗卡的了!
她早就听说B城的有些电话亭设有盗费装置,而且电话亭旁边常有盗卡之人出没,但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境况下遭遇盗卡。这叫什么?这叫屋漏偏遇连阴雨,这叫船破偏遇顶头风!
熊安安茫然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蓝月带她从城中村出租屋步行去过一次她们学校,学校是她唯一熟悉的环境,所以最后她来到了蓝月的学校门口。然后发现自己在这里也木有什么办法,于是又走回去。
走回去之后她发现城中村的出租屋那一片也是无比陌生,而学校至少是个可以让她安心的地方,她于是又走回到学校。她就这样走了几个小时。天黑下来了。她心里越来越焦急,然而除了在出租屋和学校之间来回奔跑之外,她完全还没有头绪,不知道要怎么办。
九点半的时候,熊安安又一次站在了蓝月的学校门口。她下定决心向门卫求助,要去问问可不可以在保安室里蹲一夜,对,就蹲地上就行,只要能不冻死,只要能保证安全,可是往里面一探头,看到几个年轻男子的时候,熊安安退缩了。
她走进校园,在校园里走了一圈,最后走进了一个女生宿舍楼,她想随便敲开一个宿舍,求人家让她在里面蹲一夜,那里面有暖气,不会冻死不会遭遇坏人就行。
犹豫再三,熊安安终于举手敲了门。屋里传来警惕的女孩子的声音,“谁?”“额,您好,我没地方去,外面太冷了,我是女生,也不安全,可不可以让我进你们宿舍窝一夜?就坐地上就行。”
屋里原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立刻没有了。熊安安等了很久很久,里面再没传出一点声音。她知道这是拒绝。她能理解。谁会接受这么荒唐的请求?
熊安安走出校园,向出租屋走去,她想要不然在出租屋外的那个小厅里呆一夜。可是等走到地方,站在那黑漆漆的厅里的时候,她害怕了。旁边几间住的都是男人,一个女孩子半夜里在外面会遭遇什么事情,她不敢想。于是又走出来。
感谢这个城中村的路灯,很亮。路上的行人已经很稀少了。她默默地走出城中村的灯火之外,走上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又走到了蓝月的学校门口,自动伸缩门上有时间,她看了一眼,12:20。她又默默地往城中村那儿走去。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了。她心中开始有了一点点惧意。所幸这个城市灯火通明,只有通往城中村的那条小巷子是暗的,因为两边既没有小区也木有店铺,两边都是不知道什么单位的院墙。她一直贴着路边走,想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拐上其中一条相对比较狭窄的连接两条主道的小路时,熊安安注意始终走在道旁大树的阴影里,路上没有一个人,不过也好,至少也不会有坏人。
但是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她就意识到不对了。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人,这人好像在跟她!她快走几步,后面的脚步声也急促了几步。她又故意慢下来,后面的脚步声也慢下来。
她紧张地思考对策。她快步向马路对面走去,顺便假装不经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走在后面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微胖,白T恤,深色裤子,走路有点不稳,好像是喝醉了。她暗叫不好。一个醉鬼,失去理智的可能性比平常要大许多。
她斜穿过马路,走到了对面,立刻隐进树的阴影里,快步前进。那个男子沿着原有路线走了一段,竟也下了人行道,朝马路这边走来。她更加加快了脚步,但也不至于让对方看出她的慌乱。就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不远处的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车灯。尽头有红绿灯,那辆车竟然就停在了那里,好像是等红灯。
狂喜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她无所顾忌地小跑起来。正好跑到那辆车后面,绿灯亮了。车子走了。但是后面不远处跟着又来了一辆,她已经走上主道了。再回头看那男子,脚步已经很慢很慢,看样子是放弃了。
熊安安知道了,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在路上乱窜了。她必须找个地儿把自己藏起来,等天亮了再说。她又走到了通往城中村的那条小巷,这条小巷没有路灯。很黑,除了模模糊糊能看到事物的轮廓,其他什么都看不见,谢天谢地,她的衣服是黑的。她贴着最边上走,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她本来走路就像猫一样。不要引人注意,不要被人发现这里有个孤身女孩子。
走到一个垃圾处理点附近的时候,她警觉了起来。那里有人!在悉悉索索地弄编织袋之类的东西。她停下来,仔细看了一会儿,是很大看起来很沉的一个黑色的袋子。她看着那人把袋子从肩上费劲地放下来,奇怪的是,又不怕费力地弄开那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几件出来。然后,然后他/她居然又吭哧吭哧地扛上袋子走了,走了。
对方走的跟她是一个方向,她木有办法,再者她觉得这深更半夜有个活人在旁边总比木有人要好。再加上她也真的是好奇心太重,这小妮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怪。
她静悄悄地跟在后面走。奇怪的事儿发生了,走到路中间另一个垃圾堆放点的时候,那家伙居然又停下来,又把袋子放下来,掏出些东西放在垃圾堆里。如是再三,她看着他/她放了四次,然后在快到城中村的灯火处的时候终于腾空了袋子,拎着空袋子往回返。
熊安安在黑暗中贴着墙边等对方走过去,一动不动,大气儿也没敢出一口。等到对方走得很远了,她才横过那条小巷子,向城中村入口走去。入口处有一个牌子,“旅馆”,到了此时此刻,亲爱的熊安安终于想起了,旅馆是叫人住的地方。可是需要多少钱一夜呢?她走进那个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入口,一个憔悴的中年女子坐在那里。
“请问住一夜要多少钱?”
“三十五。”
她欣喜若狂,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四十块。找回五块。不需要身份证,不需要登记。她终于有地方住了!终于有地方住了!
按照中年女子的指示,她沿着黑乎乎的楼梯上了二楼,走进她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任何遮挡,一览无余。里面只有一张板床,一盏昏暗的灯。这就够了。床下面也没什么可检查的,因为一览无余。她没敢脱衣服,也是担心那被子脏,和衣盖上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早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她走出那破烂的旅馆,不难发现噪杂声的来源。很多吃瓜群众。很多警察。警戒线扯了整条巷子。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凌晨的那个从袋子里掏东西往垃圾堆上放的那个人。从吃瓜群众的窃窃私语中她得知,昨天夜里有人在这条巷子的垃圾堆上抛尸,是一段一段的尸块。
熊安安转身走了。她不懂也没想起神马公民的义务。她不过也是个吃瓜群众。
她来到早餐摊上,吃了个包子喝了碗稀饭,一共两块钱。吃完早饭时时间尚早,熊安安也不打算再去兼职了。她要回家找妈。她用剩下的五块钱找了个付现金的公用电话,往哥哥的手机上打了个电话,又付了两块钱。哥哥因为担心她,说已经在返回B城的路上。
于是,兜里揣着一元钱的熊安安,在上午11点的时候,在警戒线还没撤除的小巷子口等到了她亲爱的哥哥,结束了她的历险。
新文:新聊斋:宿舍锁孔里的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