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牛是为了凭借牛的力气干活,而尽是干粗活、重活。我的家处在一山坳深处,山路崎岖,牛的主要用途是拉磨和耕田耙地。
牛圈背后就是露天磨房,磨房外栽有密密的竹子。说到磨房,其实也就是一块空地上放了一座石磨,石磨用来磨面和磨玉米。村里还有石头做的碾子和碓窝,专门用来碾米和舂碎少量食材。
磨面通常是一个院子的几家人一起磨,一家人磨面一是人手不够,二是少量的面不够塞石头缝。哪家的面粉没了,都会向邻居先借点,到磨面时再归还。直到都没有了,便找个好天气,整个院子男女老少一起磨面。
父亲从牛圈把牛牵出,套上枷柦(一种套在牛脖子上的木制农具,两端有绳子用于牵引后面重物),又用一件破烂衣服蒙住牛的眼睛,防止牛拉磨时转晕;爷爷从屋里拿出嘴笼子给牛套在嘴上,以免它拉磨时偷吃;母亲用高粱扎成的小扫帚仔细清扫石磨;奶奶搬出几张大簸箕,拿出漏面粉的箩筛,这种箩筛底部比筛米的筛子更细,更密;隔壁二爷也从家里扛来一根木杠子,木杠一端穿过石磨上的绳索,一端和枷柦系在一起。
一声“起走!”,磨就开始转了起来,麦麸和面粉不断从磨牙里徐徐下落。男人们在一旁抽烟,说些闲话,女人们有的一边不断往石磨口子里喂麦子,一边清扫磨出的麦麸和面粉;有的在一边用箩筛箩面,麦麸留在箩子里等待再次被磨,面粉就漏在簸箕里,不是很白,但散发出阵阵香味,甜甜的,弥漫在竹林间。太阳从竹林穿透过来,形成缕缕光柱,留在地上的,像极了牛的脚掌,微风过处,竹影婆娑。
小孩子最喜欢在牛后面推木杠子,一边推,一边双手吊在木杠子下面荡秋千,让牛拉着转圈,这样的举动往往会遭来大人们的嗔骂。随着机械化时代的到来,村里有了粉碎机和磨面机,牛的用途就只剩下耕田耙地了。
耕田耙地是农村的俗语,而且在山区才有田和地之分。耕是用犁头把泥土翻松,耙是把泥土展平,所以不管田和地都要先耕后耙。做犁要选用根部弯曲的大柏树做犁梁,下方是一快扁平的木头,根部削个握手的把儿,中间穿一个孔,把犁梁放进去,木楔子一铆,就成了,全身不带一颗铁钉。用犁时,下方扁平木头的头部要上一个锡铁做的铧,平时都取下发在墙角或床下的。做耙时先用木料围一个长不过2米,宽约0.5米的长方形,中部竖一根扶手的木头,下边安有铁做的耙齿,上耙齿时,先在耙上定好位置,然后把耙齿烧红放上去,边放边敲边浇盐水。为了防蛀,新做的犁和耙还要用桐油漆过。
耕田耙地可是技术活,讲究人牛配合、人扶犁与耙的娴熟。春叔有次借用别人家的牛犁田,那牛一开始硬是不让他近身套枷柦,好不容易找来青草哄着给牛套好,它又不走了。春叔在后面“起走,起走”的吼着,那牛就是不走,还转过头朝他咧嘴。春叔气极了,骂一句“你这畜牲还给老子笑”,一黄荆条扫过去,那牛便使劲甩掉脖子上的枷柦,蹬蹬的跑走了。也有女中豪杰,使牛比男人还能干的。
父亲是用牛好手,用犁时,左手牵着牛绳,右手扶犁,一声“起走”,人牛就以同样步伐动起来。右手左右晃动以使泥土左右翻到,上提下按以控制犁土深浅,中途需要停下,便吼一声“er”,牛就停下了,到了田边,一声“er、wa”牛就知道是先停再转向。一来一去,泥土在犁下翻飞,父亲又吼出一阵山歌,牛儿也哞哞的相应和,整个山坳都动起来了,小溪里流水哗哗着响,公鸡也喔喔的叫着,就连炊烟,也从农家的厨房里偷跑出来,溜到树林里做迷藏。
太阳渐渐升高,父亲赶紧把牛牵到大树下吃草。一边摩挲着牛背,一边用牛梳子梳理牛毛,今天把你累了哈,父亲说话的时候,牛儿转过身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