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我家飘窗的方向,一栋高层耸立起来,起先并不确定它是否是高层,在大约一年间慢慢地它几乎超越我这窗子的视线,呈现出摩天的气势,我只好服了气。在如此的城市丛林中,本并不奢望有多美的窗前风景,但这处于五层的高度确实曾让我度过了很多意外美妙的午后时光。
玻璃阻隔了喧嚣与灰尘与可能寒的空气,瘫睡在窗前,薄薄裹上一条毯,便整个笼在温暖和光亮中,没有如此晒过太阳的人也许想象不到它能有那么的暖,在几近零度的岁末,在这片与世隔离的小小的光域中静静地卧着,皮肤甚至可以微微地出了汗,随之蒸腾而去的,也许还有身或心中盘踞已久的雾气一样的潮湿的凉凉的东西。
在12点到二点间,你都可以这样暖而亮着,有一种美满人生的感觉。不过这已是回忆了。
也许不经意间美化了逝去的时光,也许它命定就是被用来如此的。
今年,冬天真正的到来之前,中午的日头还很高,在11月的时候,看着渐渐拆除绿色防护网的那个庞然大物,心中还暗暗庆幸,它终于停止了生长发育,并没有挡住我的太阳。
在大中午,太阳似乎还能懒懒而稳稳地蹲上大楼的顶儿,给自己找一个歇脚的地,然而它吐向我的光和热却呈现一个很奇妙的角度,恰恰地就被我这刚刚搭建的防盗窗的雨棚给挡住了大半,多扫兴啊,我的太阳........
(而现在我发现,更让人扫兴的是,不得不,不得不让“防盗窗”啊“雨棚”啊这些词儿出现在文中,我承认,在饱睡了一下午的满足中,在肖邦钢琴声的惬意中,满肚子的牢骚很是想要把自己伪装成“逝水流年”的伤感的,哈哈......然而游戏文字的欲望还在,于是加一个括弧吧。)
在偶而的冲动中,很是想把这窗子拆了,回归装它之前的状态,关于阳光的记忆像个不负责任的爱玩的朋友,又总是在悄悄地怂恿,于是.......没有,没有,理智还在,还很强大,而且适应力也适时地劝告:忍忍吧,不过就是太阳罢了,难道太阳是必需品吗?
(关于此问题我倒很是想要和它争辩一番的,但一转念也就算了,较什么劲儿呢)当然这只是纠结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纠结,只是那些虱子中个头最小的一个baby罢了......在它小小的骚扰中,在不完整的阳光中,冬天真的到了,我发觉,我再也不需要决定要不要做什么了。
不是窗子的问题。
冬天的太阳要低得多吗?我尝试着想了再想,还是想不到在哪本书哪节课里有讲过这样的常识,然而这样的常识就赫赫然出现在眼前:在“摩天”顶上蹲了些日子的太阳不见了,不是“摩天”又长个儿了,我很是关注它在发育期里没日没夜的轰鸣,它已经寂静了一段日子了。
它刚刚沉默下来的时候我甚至有些措手不及,就如同它刚开始吼叫的时候,曾有过一段时日,在午夜时分伴着它的“轰轰康康”入睡,我还觉得很是亲切呢,“适应力”这家伙有时候真的很是变态的超乎我的忍耐(这样说它,它肯定不高兴了,好了,乖,我很爱你,没有你我可没法过日子)。
事实是:日头确实低了,低了很多,顺利的话,它本来已经可以在中午时分将它的光与热完整地慷慨地送入我的房间,而我曾经的关于冬日暖阳的记忆并非由于窗子的阻碍,那些记忆诞生在过去的12月,只有在12月,这么低的太阳才会这么暖,我也更需要这么暖的太阳。
我们之间,我和太阳,再没有阻隔,如果回到12月的冬日,我装了防盗窗而“摩天”又没长大的日子。
而事实是:即便赐予我时光机,这样的时段也是找不到,它没有存在过,只能回到最初的没有窗子也没有摩天的日子,但我要去吗?想一想吧......那些日子的阳光,现在看来,似乎,过于美好了,过于完整了,过于温热了,没有挫折,没有失望,没有期待,没有行动,没有意志........没有,就那么意外地送达了我,而我就那么心安理得地享用了它.......
那,还是让它保有这不真实感的美好吧,我想我是不会回去的,也许会把小虱子带去......回不去的......
事实是:我很珍惜现在和太阳碰头的机会,它会在晴的日子和我相会整个上午,不是那么暖,青春,有着正流行的“小清新”范儿,然后,就在它要膨胀,要发热的当儿,也就是大约在每天在11:40左右,做出要和我告别的姿态,渐渐,渐渐的,隐到“摩天”的背后。
这个隐没的过程很是奇妙,只要太阳在我的视野消失,房间会立时暗下来,阴下来,电脑屏幕会亮起来,我要打开我的取暖器了,恍惚间,阴雨天里的霉霉的情绪会跑出来,在它正要肆虐的当儿,我会告诉自己忍耐,忍耐一下,因为我知道。
我知道它还会回来,就像几千万年来它遵守和人类的约定一样,它也会遵守和我的约定,重新回来,在午后1点的时候,我的房间迎来一天里的第二次日出,很暖很亮很晃眼,庆幸的是“摩天”长的不是很胖,它也没有并排的兄弟姐妹,太阳离开我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我再也无法在它的目光下出汗了,它已经将最烈的光热发散掉了,在离开我的这段时间。
但还是很好,它毕竟回来了不是吗
在偶而的不理智的嫉妒中,我会恨“摩天”抢去了太阳的最热烈的爱,不错,我是完全有理由恨它的,不是吗,不仅仅是太阳的问题,你看它就那么明目张胆地赤裸裸地在我眼前竖立起来了,丑陋而扎眼,活生生地不就是我辈整日要批判的现代文明的象征?不就是pink floyd歌里唱的the wall吗?
或许还可以不要脸地扯上弗洛伊德的penis或拉康的Phallus来批判批判它呢。不过那就拽文了,不过我是真的有些好奇,弗洛伊德会如何评价这现代图腾,他唯一的一次访美在1909,去的是名校云集颇有古风的Massachusetts,离skyscraper的诞生地chicago离得不近,而纽约的Woolworth Building在1913年建成,而著名的Empire State Building更是在18年后才得以面世。
但理智地而不争气地想来,又能怎样,古代的第欧根尼为了他的太阳,可以不屑地赶跑亚历山大,可他活到今天却难能有此伟业,这些钢筋水泥的大巨人们是赶不走的,哲学家只好拎着他的木桶灰溜溜地另外觅个地儿了。
现代社会让人无可奈何之处太多了,而可恨的是,它让人脆弱不已只能甘愿蜷缩在它的护翼之下,我承认我早已不能承受这寒冬的风,不然我也可以在离开房间另找个地儿,觅我的太阳去。
可我做不到,只好在这个可怜的小格子里萎缩着,思念我的太阳,而它在天空也很无奈吧,那么多的格子,小小的窗,密密麻麻,阻隔着分割着它和人们的约定啊,阳光也不复曾经的纯净,它经历重重,最后穿过我的玻璃时,可能已经面目全非了。
最好还是乐观一点吧,“摩天”毕竟没有继续长高长胖,不然它会继续侵蚀我对天空的记忆的,见不到太阳的时刻的天空灰蒙蒙的伤感,和我一起念着太阳,很有种知己的感觉,倒也剖能抚慰人心的。
而太阳,不管怎样,明天醒来还是可以见到它的,虽然这句话很多人讲过了,但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另外,我很想用“他”或“她”,但我唔确定,也许人格化对ta而言是并不需要的吧。(原谅自己吧,就励志一下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