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一直都很想写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一直就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消失过,至于从何时出现的,早已经记不清了。
很多很多的片段在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的不断重播着,内心的彷徨不安和忧虑也挥之不去,如果不把这个故事书写出来,就有一种我一生白活的感觉。
我在犹豫着,纠结着,究竟要从她的现在说起呢,还是从她的童年说起呢,还是从她的未来开始说起。
书写童年,需要重重的挖掘内心的记忆,书写现在,有些事情总是觉得得等时间来证明才知道从何开始讲述,要不,就从她的未来说起好了,因为对于未来的那个她,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样的,可以随我所欲,想让她变成怎样都可以随我内心所想。
额……
未来的她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白发苍苍,儿孙满堂,爱人相伴,还有还有海边的大房子,和清晨彩虹黄昏海浪,还有还有那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景象。
一定要从她要离开人世的那一刻说起么?
前一天的黄昏,还与爱人牵手漫步,享受着凉爽的海风,踩踏着柔软的细沙,对望深情,情话绵绵。回到家照常洗刷上床入睡,却突然跟枕边的丈夫说自己很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旅行,希望再看看她最爱的家人再走。丈夫说,明日再喊他们过来就行啦,可她却硬要坚持现在就想见,丈夫向来都是宠溺着她的,便一个一个打视频电话,让大家从自己的住处驾驶飞行器前来,只半个小时的时间,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悉数站在自己面前,她微笑点头,怔怔地看着众人良久,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刻画在心,带往另一个世界。她说:你们都要好好的,我明天就要走了……
第二天,她便再也没有醒来
在弥留之际,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出生
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正处在改革开放最初阶段,有很多人富裕了,也有很多人依旧贫困。而她,我这个故事的主角,出生在中国湖南娄底一个小山村里,那里偏远,偏远到你几乎找不到它的存在;那里落后,落后到封建礼教深深扎根;那里贫穷,贫穷到一日三餐以红薯充饥。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她出生了。为了方便故事讲下去,下文中的“我”便是指本故事的主人公。
那是一个盛夏的午后,我爷爷和奶奶都去田地里劳作了,我的父亲是一直在矿上上工的,就怀胎十月的母亲一个人在家。这是一栋长长的红砖屋,它总共分为三部分,分别被两间堂屋隔开,在房子的正中间还有一间柴火房,这个房间平日里就只是堆放一些杂物,一旦整个家族有大事情了,这个屋子就可起大作用了,它可以被用来当作大厨房,亦可以用来烤酒,这三个部分组成的长房子,分别由三个兄弟所有,我的母亲就是大哥的儿媳,所以我母亲的家自然处于最左边的大哥拥有的那部分里的两间。
正当全家人都不在家的时候,我的母亲临盆了,肚子一阵一阵的痛,第一次生孩子的母亲,没有任何经验,只得强忍着疼痛,凭着早前家里老人说起过的生孩子要准备热水、剪刀、纱布等物,还好这些物件早就备齐在家中,母亲把它们都翻找出来备好,想着只得等到傍晚时分,公婆便回家来,也就好了。
我的母亲躺在床上,静静的卧着,心里万分着急、万分害怕,要是这孩子早早的就出来了可如何是好?来不及多思,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紧接着便有一万分想去茅房解大手的感觉,母亲越发觉得不太对劲,感觉孩子就快要出来了,可这时太阳才刚过头顶往西边走去,离傍晚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我的母亲死死的煎熬着,期盼着一切如愿,还好,还好,在太阳快要下山的当口,我的爷爷奶奶,这对老夫妻,爷爷背稍微有点驼,双手牵着一头大水牛,奶奶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挎着一个菜篮,终于开始收工往回走了,这山村的夕阳映衬着两人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就像生命的影子,被无限放大又放大。回到家,二老并没有去看房中的母亲,照往常一样,一个去安置好那头健壮的水牛,一个去把新摘的鲜嫩菜叶撒给鸡圈里那几十只活蹦乱跳的鸡,这些鸡,都是为母亲生了我以后坐月子吃的,自然要用最新鲜的菜叶喂好它们。奶奶先回到房中,看到躺在床上已经无力呼喊的我的母亲,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句:春兰要生了,快去喊接生婆!正回到走廊的爷爷听到了奶奶的呼喊,撒腿便往接生婆的家那边跑去。这个时候的我的母亲,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全身都已湿透,喉咙已有些嘶哑了,眼神中露出艰难的神色,我的奶奶竟然全然没有顾及这些,只说:生孩子就是这样的,忍忍就好了。我的母亲只说了一句话:妈,你去把旺财喊回来,行吗?几乎是在恳求,可是我的奶奶并没有理会,说:已经喊接生婆去了,把旺财喊回来做什么,他还要上工,回来了也不顶事。
大约过了又一个多时辰,接生婆来了,可我的母亲仍然只是肚子一阵一阵的痛,我在她的肚子里却待得极好,根本没有想要出来的意思。接生婆看了看情况,便说:这怕是要难产啊,你们得做好思想准备,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我的爷爷奶奶听了这样的话,都有点面露难色,要知道,我的父亲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传宗接代的思想早就在他们的血液里扎了根,生了芽。奶奶把接生婆喊到一边,悄声细语的问:这胎是男娃还是女娃?接生婆郑重其事的说:十有八九是男娃!她话音刚落,我的奶奶便斩钉截铁的说:保孩子,一定要把我的孙子保住!这些话,我的母亲都没有听到,但心里也想到了,而正如她自己所想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非要在孩子与自己的生命之间做一个选择,她宁愿走的是自己,留的是孩子。
上天就是这么的眷顾,经过一天一夜的艰难生产,我的母亲终于生下了我,母子平安。而当我从母亲肚子里出来开始哇哇大哭的那一刻,我的奶奶最先瞧了我,头上顶着形状怪异的大包,就像被人胡乱揉搓的两个面团,奇丑无比,奶奶一眼就瞧见,我的两腿之间什么也没有,是个平平整整的女孩子,又那样的丑陋,便抱也不想抱了,直接把我丢给了接生婆处置,便转身走开了。
第二天,我的父亲才得到消息回到家来,第一次当父亲,自然是喜悦的,但喜悦之余,总觉得缺了什么,假如,我是一个男孩,估计就不会有任何的缺憾了。
我出生的年代,是很好的年代,一个又一个农民,可以从古板的农业里解放出来,可以去做矿工,或者学一门不错的技艺,从而让家人衣食无忧,逐渐脱离饥寒交迫的窘境,但也是冷酷无情的时代,非人性的时代,山村小民为了一己之私拼命至死又或者为官者死遵上策而不顾黎民之所需,甚至连扼杀生命也被写入了国家政策的白纸黑字的章程之中……
我出生之后,父亲给我取名带弟,一看名字也知道了,带弟,就是希望我能带来一个弟弟,他们能够获得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第二年,我的妹妹招弟出生了,母亲生招弟的时候,并未像生我一般难产。只是招弟出生那晚,正是白雪皑皑的天气,母亲跟我说,那个时候,连接生婆都没来得及请来,还是自己断的脐。招弟出生之后,父亲没有说什么,却独自一个人坐在屋里走廊的墙角下吸了一整宿的烟。
父亲跟母亲说,要把招弟送给远方的亲戚抚养,原本怀着招弟,就是让母亲悄悄躲在屋子里的,左邻右舍甚至都不知道我家又生了一个女娃,一来,这一胎是没有领取合法的生育证的,怕被计生专员抓了去,落得个人财两空,二来,若是生了女娃,就算悄悄送了人,也无人知晓。当父亲把他的这个愿望说出口的时候,母亲硬是以死相逼才留住了我的妹妹招弟没被送走。没有生出一个男娃来,父亲和爷爷奶奶硬是不会死心的。好在我家偏僻,连生两个女儿都没被抓住,如今娃已经出生,想抓人也无可奈何了,顶多就是罚钱,可我家家徒四壁,哪有钱被罚,如此,反倒无所顾忌了。母亲心想,生完两个孩子了,不愿再生了,也就不想再躲躲藏藏度日了,招弟满月以后,母亲想逐渐多出去走走。
在我三岁,招弟两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做了一个决定,要带着母亲去外地做生意,祖祖辈辈务农,又怎么会懂得做生意,在我眼里,想出去,纯粹是为了逃到外地去生个儿子回来。就这样,我和招弟就被爷爷奶奶带在家中,顺其自然的就成了留守儿童。果然,又过了一年,父亲送回来了求第,我又多了一个妹妹了。之后我有三年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母,就算过年,他们也未曾回来,不知道他们这三年里过得怎么样,又经历了什么事情。
等我再见到我的父母亲的时候,我已经七岁了,招弟六岁,求第四岁。这次跟往常是不一样的,因为这次我的父亲是开着豪华轿车回来的,车上坐着戴满黄金首饰的母亲,长长的打着莲花样的耳环,粗粗的项链挂在母亲消瘦的脖子上,项链下方那个如来佛祖的黄金佛像足足有一个娃娃的手掌那么大,两手的黄金手环像两个宣示母亲贵气身份的士兵,很跳脱的站在母亲的衣袖外面。母亲怀里抱着刚刚满月的富贵,我唯一的弟弟,金富贵。
那个时候,我们村第一次开进来一辆汽车,虽然我家位处村子的东北偏僻角落,但父亲的车却必经过全村的中心,而且也只能停在那里,因为公路根本就没有修到我家里来。当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富贵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集中居住在全村中心的村干部和他们的左邻右舍全部都像看稀奇把戏似的聚在轿车周围,他们望着我父母亲的眼珠子都被拉得很长,每一双瞳孔都聚焦在母亲身上的黄金项链上,那些个东西在炙热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段一段的反射弧就像无数的释放的火光,刺得众人心里火辣辣的。我的父母亲只是像往常回家一样,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根本无人围观自己一样,从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出去,也一一跟各位认识的村邻问好,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最开心的当然是我的爷爷奶奶了。儿子衣锦还乡,并喜获男孙。当正在读小学二年级的我在下午3点放学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就是:家里杀鸡宰羊,各位亲戚朋友都来家中贺喜,欢声笑语一片,只招弟求第两个在家附近的田埂边上玩耍,仿佛没有人注意她们的存在,所有人都在围着富贵看了又看,抱了又抱,富贵的两个脚踝处还戴上了两个白光闪闪的银镯子。我本也想上去凑个热闹,看一看富贵到底生得有多美丽,竟然让这么多人喜爱,可我的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奶奶喊到我们那个长房子中间的那间拆房帮忙去了。我还是早上7点的时候吃了早饭去上学,学校里面是没有午餐的,一直连续上完六节课才可以放学回家,我跑到柴房,就一个劲儿的想找吃的,饥肠辘辘,肚子咕咚作响的感觉真的不爽啊。还是奶奶对我好,给我留了一只香喷喷的大鸡腿。我狼吞虎咽似的吃了,吃完就帮着奶奶洗碗,摆完酒席之后的叠成一座小山一样多的碗筷,就是我跟奶奶接下来的工作。
“奶奶,爸爸妈妈他们还会出去吗?”
“说过几天就走,你爸爸现在在广州做生意,开了工厂,赚了大钱,还说要把我们的老房子翻新呢!”奶奶笑嘻嘻的说。
“那他们会带我和招弟求第她们一起去广州吗?”
“你们三个到家里不挺好?”
“可是,我还是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去了那里,也没人照顾你们。”
“哦……”
第二天,村里的计生专干在村长村支书的陪同下查到了我家,开了罚单,我的父亲如数交了,还给到场的每一位派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并请各位干部吃了我家的鸡鸭鱼肉,他们还答应一并把招弟求第的户口上上去,就连我家翻新新房子的地基也一并批了。我的母亲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嗯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一点不假。
过了一年,我家住上了大房子,是全村最漂亮最大的房子,就像一个别墅。我们家这个房子是从原来的那个长排红砖房中间的属于我家的那一段翻建的,跟其他那些还未翻建的那一段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这一点也影响不了我家这栋三层小洋楼的气派,屋顶上的琉璃瓦璀璨生辉,两条飞龙升天盘踞屋顶,这也是在我家乡最流行的洋房屋顶构造,每一层都有独立卫生间,就像是城市里的房子那么方便实用,在洋房的左边还另外给爷爷修建了一个专门用来养猪养牛养鸡的圈养房,房子的前坪铺上了一片绿色的草坪,还移植了3颗桃树,走廊上铺的也是大理石的,在房子正门入口处还修建了两只守门的石雕大象,在长长的鼻子下方凿了两个小鼻孔,每到下雨天,雨水从这两个小孔流出来,就像两帘小瀑布,别致非常。
其实,屋子外面再好看,如果屋内不加修饰的话,也是讽刺,不过我家并非这样,房子里面虽不至于奢华,但跟那个时代的乡村房屋比起来,还是舒适实用许多。
成长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我所经历的那些经历,其实是跟自己出生的时代,环境,还有对于除了物质以外的所有一切的缺乏是息息相关的。
那个时候,叛逆的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它有时候被自卑和他人的看法深深约束住,有时候又像沉寂已久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我在那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读完小学,等到我12岁,要读初中的时候,爸爸妈妈终于把我接到了他们身边。另外两个妹妹还在上小学,就继续留在老家。
“他啊,次次都是得第一名,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聪明的学生。”
这是初夏的一个下午,下着小雨,我的父亲和他的挚友庆丰老师又约在一起喝起了小酒。庆丰老师,是当地有名的小学老师,个头儿不高,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符合他一位老师的身份,在我的印象中,他的脑袋圆圆的,脸呈一个等边三角形挂在一个小圆球上,眉毛眼睛鼻子三个紧紧依偎在一起,单就嘴巴大大的,显得不那么合群,他很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整个脸就显得更加紧凑了,他为人仗义,爱喝点儿小酒,有事没事经常会来我家跟我父亲谈天说地,每次都会谈到他教过的学生,而据我总结,那个极其聪明的学生,是他次次必说的。
“只可惜他的父母死得早,这孩子,四岁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九岁的时候父亲也意外身亡。我跟他父亲以前也天天在一起喝酒的,自从他父亲身故,我就当他半个儿子了,现如今下学期就要升初中了,不能再带他了,但愿他以后的路能够顺啊”说着,又喝上一杯。这已经是我第无数次听他谈及那个聪明孩子的身世,本该属于陈词滥调,或厌烦,或不再坐到旁边倾听,可我就是对这个孩子充满了好奇,每次看到庆丰老师笑眯眯的出现在我家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像开了一朵鲜花,并且再次期待他反复讲述关于那个男孩的故事,哪怕只是重复之前的也可,更何况每次他一来,总都会带来点新鲜的。比如这次,我就听到他也是下学期升初中,我心里默默偷着乐了会儿,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我还能跟他上同一个初中同一个班级呢。为此,每回庆丰老师来我家的那一天,我是一定不会出门玩耍的,等到父亲和庆丰老师坐上我家客厅的时候,我会积极的去酒柜拿出父亲用来招待他的那瓶五粮液,并给两位长辈倒上。有时候母亲在家,母亲就会炒几个小菜端上桌,有时候母亲不在家,我会亲自下厨。平常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比较多,她大半都是带着富贵在隔壁王叔叔家开的麻将馆里。
父亲平常是个言语不多的人,但喝了酒,也会说许多话。但每每庆丰老师来的时候,他多半听着,如果要说什么,定是关于我的弟弟富贵的。
“庆丰老师,您的学生成绩这么好,肯定不全是那孩子聪明,定是你教育得法,”父亲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一根烟,“眼看我家富贵也5岁了,马上就要读小学了,到时候能不能麻烦您安排安排,放到您带的班级里啊。”
“旺财兄,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俩谁跟谁,再说富贵这孩子这么机灵,我肯定得带他啊。”
“哈哈哈,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得不上心啊。”
“放我班里,您放心,成绩肯定不会差。”说着庆丰老师拉了拉披在肩膀上的外套,打算起身回去了。
眼看着庆丰老师就要走了,我好想问一下父亲,会把我送到哪个初中,若正好是那个男孩上的初中,那该有多好。但最终我也没有问出口。
然后每天,除了期待庆丰老师的下一次到来,就是在无限的等待与追电视剧中度过。
浑浑噩噩的日子,总是在糊里糊涂中飞快的度过,一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时候。那天早晨,母亲早早叫我起床,说今天去学校报名。我都还不知道去哪个学校呢。母亲说就是汇源中学,庆丰老师的大儿子在那所初中任教,托了他的关系,我才进得去那所初中的。一听说是庆丰老师的儿子推荐的,我心想,估计那个天才少年,也在那所学校呢。又暗自窃喜。便高高兴兴的拿着母亲为我准备好的报名资料前往中学的路。
“同学们,上午好,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她的名字叫金带弟,大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