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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本双手捧着都感觉吃力的艺术经典巨作,想象着其中可能的晦涩术语,似乎是需要怀着征服高山的坚毅决心来翻开的。然而,半个多月的阅读时光,却是一段非常美妙的艺术享受之旅。
有这样的体验,当然得归功于作者贡布里希亲切动人的叙述。这位莱奥纳多·达·芬奇式的艺术史家,将长达几千年的艺术史演绎成娓娓道来的故事,深入浅出、妙趣横生的语言,让人不觉沉浸于其中,哪有什么艰难跋涉之苦。
更重要的是,读罢再站在一幅艺术作品前,似乎以往的种种偏见都得以抛除,懂得了如何欣赏以及保持必要的尊重态度。
在日益的奔忙和喧嚣中,艺术总能让我们的心灵通往另一个美而纯粹的世界。
——题记
01
每当我们谈起艺术时,似乎总觉得这是神秘高深的东西,尤其在看现代艺术作品时,更有一种如坠迷雾、不知所云的感觉。那分明只是一些凌乱的色彩和形状,或者说更像孩子的涂鸦,于是,人们禁不住感叹:大概叫人看不懂的,就是艺术了。
对此,现代艺术大师毕加索可能会不屑一顾:“人人都想理解艺术,为什么不设法去理解鸟的歌声呢?”
但是,等等,这并不是艺术最初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样子。事实上,在故事的开始,出现在远古岩洞的一头野牛图像,或是埃及法老的石头雕像,以及西方教堂里宏大的祭坛画,并不是供人欣赏的,而是有着明确的实际用途。
野牛可能是为了施行某种超自然的法术,石头雕像则暗含着国王的灵魂可以借此永世长存。而西方艺术和宗教的关系更是密切相关,以至于教堂往往成为一个地方最为富丽奢华的所在,几乎是集合了雕刻、绘画、建筑等众多艺术形式的载体。
在这种时候,艺术往往是为宗教服务的。如今我们得以耳闻目睹的名画,曾经却是《圣经》某个故事或某段话的图解,目的是让前来教堂的民众,即使目不识丁,也可以从中感受到上帝的无上力量。
当你有机会走进梵蒂冈的西斯廷教堂,不经意间抬头仰望拱顶,怎么可能不被米开朗基罗的宏伟巨作所震撼呢?
一个个旋转运动着的优美形体,一组组栩栩如生的故事图景,几百个人物,姿势各异,却又奇迹般地保持着单纯和和谐,不愧是大师手笔!
谁能想象,如此规模宏大、绘画总面积接近600平方米的天顶画,竟是米开朗基罗独自一人完成的。
据说,米开朗基罗起初并不想接受这一教皇委托的工作,毕竟,最能激发他创作激情的是石头雕刻。不过,他像是受了某种刺激,突然转变了心意,把自己关在教堂,埋头苦干了整整四年,终于完成了这一惊世之作。
我们有理由相信,正是这些大师们精彩绝伦的作品,构成了当时人们头脑中对天堂、圣父、圣母等的想象,从而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某种神秘力量。
但,随着16世纪宗教改革的到来,新教从天主教中分裂出来,由于前者反对偶像崇拜,强调个人对圣经的理解和解读,也就不需要再在教堂里塑什么像、画什么画了。
这样一来,一些新教地区的画家,就失去了画祭坛画这宗重大经济来源,只能转而去画肖像画和书籍插画了。由此,专注于某一种类题材的门类画,如风景画、农民画、静物画在欧州北方地区率先发展起来。
这在以前,尤其是把画画当作教义宣传工具的中世纪,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不过一旦抛弃了这种实用目的,画家用作品仅为了表达对眼前人物或优美风景的喜爱之情就成了可能。
“他们逐渐证明了绘画的题材远远不像人们所曾想象的那么重要。正如平凡的词语可能给一支美妙的歌曲提供歌词一样,平凡的事物也能构成一幅尽善尽美的图画”,贡布里希在书中说道。
是的,当你看到维米尔这个艺术大师,一生几乎不曾画过什么重大场面的画家,是怎样将一个普通妇女倒牛奶的场景,画出了岁月静好之美,就会赞同作者所言非虚。
而到了印象主义这股潮流席卷巴黎这一欧洲艺术中心时,几乎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事物和场景都成了画布上描绘的主题。比如,从窗口向街头偶尔投去的一瞥印象,火车开动时冒出的烟雾;甚至于,有人可以对着一堆草垛子画上一整天,只为了捕捉不同时段的光影。
既然画什么变得无足轻重,那么是不是可以什么具体的题材都不表现呢?就像一首优美的纯音乐未必需要歌词,也依旧能打动人心。因为听众并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人生经验融入其中。于是,让人看不懂的现代艺术就这样诞生了。
02
尽管,当我们盯着毕加索的一幅名为《头像》的作品,一个不规则的方块、一条弯曲的折线、两个看似像眼睛的东西,很能说服自己相信,这就是头像?
然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以往习惯了用“美和真”的标准,去衡量所有的艺术作品。
如果你怀疑毕加索技艺不精,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完全有足够的知识和能力细致描绘出一张立体生动的脸,或是一只外形正确、符合常识的公鸡。只是,相比“正确”,他更着迷于展现公鸡的粗野无礼和争强好胜。
是的,正如作者贡布里希所说:“实际上根本没有艺术这回事,只有艺术家,他们是些男男女女,具有惊人的天赋,善于平衡形状和色彩以达到“合适”的效果。”
你会看到,西方艺术故事,就是不断实验、追求新颖和独创效果的过程。一幅作品以这种效果、而非那种效果呈现出来,完全在于艺术家当时的绘画理念。
比如,15世纪的尼德兰画家杨·凡·艾克,就认为画画要“像镜子般地反映世界,获得自然的真实错觉”。
在他的代表作肖像画《阿尔诺菲尼的订婚式》中,你可以看到他是怎样不厌其烦地将地毯和拖鞋、墙上的念珠、床头的小刷子等细节,一一纳入画面。而小狗身上的鬃毛,丝丝缕缕,历历可见,女主人华贵的绿色长裙,裙摆处堆叠的褶皱、镶边的皮毛,仿佛伸手便能触摸到那种质感。
为了追求“真实”,杨·凡·艾克牺牲了画面的赏心悦目。尽管这让他画中的人物显得僵硬、刻板,两个人根本不像浓情蜜意的恋人,倒像是被迫牵手的怨男怨女。
而当时间来到19世纪晚期,经历了一场持久的艺术革命过后,梵高笔下的肖像画已经截然不同。
“我夸张头发的金黄色,用橘黄、铬黄、柠檬黄;在头部的后面,不画房间的普通墙壁,而画无限,我用调色板所能调出的最强烈、最浓重的蓝色画了一个单纯的背景。金黄色放光的头衬着强烈的蓝色背景,神秘得好像碧空中的一颗明星。哎呀,亲爱的朋友,公众只能认为这种夸张手法是漫画,但对你我而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凡·艾克想要用画笔定格现实世界的一角,梵高则追求“用色彩和形状来表现自己对所画之物的感觉和希望别人产生的感觉”。
为了达到这种效果,他可以放弃细节的描绘,甚至让事物的外形扭曲变形,星和月可以同时出现在一片夜空,柏树可以不断生长延伸至天空,让世界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事实上,这种类似“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心境,不是每个人都常常体验到的吗?人非草木,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艺术家们似乎总是在做着某种平衡,以期达到心中所想的“合适”效果。这种追求,或许在我们看来,是匪夷所思的。
但其实,即使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可能在有意无意中扮演着一个“艺术家”。比如,出门如何搭配衣服,怎么让不同颜色的花和谐地安放在一个花瓶里。我们说不出为什么“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只是出于某种直觉。
艺术家们也是如此,只是他们的感觉更敏锐挑剔,他们所要平衡的要素,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和琐碎。一旦获得成功,他们就认为无法再做些微的更动,这就是完美的典范。
诚然,有时一幅画如何表现,也可能出于某个身不由已的决定。毕竟,以往的艺术家并不像如今人们所认为的那样“高高在上”。最初,他们甚至被视为“体力劳动者”,动手不动脑,满手满身的颜料污渍,和地里干活的农民并没有区别。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常常在于教堂是否需要一幅祭坛画,有钱有闲的人是否需要艺术来为自己的豪华宅邸增光添彩。
所以,不可避免的,总有迎合受众和市场的时候。但是,即使如此,仍然可以看到伟大的艺术家们,在种种限制中展现出的创造力;以及,即使是同一个母题,他们也尽可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呈现出来。
他们的绘画理念可能不同,但为了各自的艺术追求所付出的真诚努力却是相同的,甚至不惜将生命投注其中——梵高在极致的孤独中,在麦田开枪自杀。高更放弃原本富有的证券经纪人身份,远离欧洲,在南太平洋诸岛永住不返,最后郁郁而终……
所以,即使你并不喜欢某种风格的作品,但如果懂得了他们内心的真诚和执着,就觉得这些艺术家都是值得尊重的。
而且,正如作者贡布里希所说,这本书不是为了“解放唇舌”,让你像评论家一样对作品评头论足;而是为了打开你的眼界,同时抛除某种刻板的偏见,去真正领略一幅作品的美和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