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摔了一跤,说是盆骨伤了,住院的时候我去看他,舅舅阿姨们都在。姐夫来了电话让我去打麻将,外公听出来了,朝我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多赢点!我哎了一声,起身要走,舅舅阿姨们就笑。现在想起来,那好像是我外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外公病情急转直下,我去看他,也多是睡着的,没有多久就去世了。我母亲说,这样也好,不受苦,不像外婆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
外公出殡的那天,来了好多亲戚,一大半我都不认识。我和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坐在外公楼底下给来人签字,断断续续地,也半天没有闲。
我小时候,其实对外公是有一些怕的。外公年轻时因为工作上的意外,右手落下了残疾,手指有一些变形,小时候不懂,见了总有一些怕。但是外公吃饭打牌都是用右手的,握筷子夹菜都跟正常人一样,也许是年数长了熟练了吧,小时候有段时间我是好奇的,但是我从来也没问过谁。小时候每逢去外公家吃饭,我都是不敢剩饭的,但凡剩一点,外公就会厉声责备,囊好桑饭碗头,吃咯!
小时候不懂,后来就明白了。外公外婆年轻的时候,大家的条件都不好,粮食珍贵,没有什么是经得起浪费的。据说那会儿我母亲和阿姨下了课会去挖野菜,这样晚饭又会多出一个菜来。外公喜欢吃月饼,很甜的那种广式月饼,我们都嫌太甜,外公却能吃下整个。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以前条件不好,吃不上什么甜食吧。后来外公得了糖尿病,大家都不让他吃了。记得有一次,桌上有盆橘子,我吃了一个觉得很甜,我就剥了一个给外公,外公尝了一瓣就还给我了,说太酸,一点也不甜。当时不解,后来我才了解,外公要求的甜,是那种不带一点酸的。我就一直想,怎么样才能买到这样的橘子呢?
外公喜欢打麻将,周末的时候舅舅舅妈阿姨都陪外公搓一下午麻将,我有时候会坐在旁边看,帮忙给长辈们倒水什么的。我觉得自己约莫是笨的,总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偶尔缺人要我顶上,我经常打错牌,外公就说,你不能到外面打牌的哦,要输钱的!后来大约是长辈们年纪也大了,坐不住一个下午,慢慢地周末大家都不打牌了,但是看得出外公还是想搓的。
我放假回来的时候会去看望外公外婆,寒暄完了,不善言辞的祖孙俩就没什么话了,偶尔外公问一下这次放假几天什么的,外婆跟我说的话要多一些。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陪着看电视里播的京剧。坐不多时我就会起身,外公就会说,早点家去吧!我哎一声,道过别就这么走了。
现在想来,我怎么就这么讷呢,唉,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怎么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