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我的第一个男朋友,但是因为春的存在,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我的初恋。
奎是我师范同学,一个来自纯农村,思想单纯学习刻苦认真的男孩。(那时候我们同学里有本来就是吃商品粮的,父母都有工作的,叫城镇孩子。有半农村的,就是只有父亲是在单位工作的,比如我。还有一种就是父母都是农民的,叫纯农村孩子。这种比例大概就是1:2:7)
奎是我们班的纪律委员,所以他给我留下的第一个深刻印象是:有一天早上我因为大姨妈来了不能出早操跑步,需要请假。那天正好他当班考勤,于是向他请假,结果他满眼质疑地当众问什么叫做例假,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师范是要学习书法的,我是上学前跟爷爷学过一年,所以有一定的基础。而我们的同学基本上是零基础的,包括奎。但奎不知道是有天赋还真是刻苦练习出来的,总之二年级的时候他的书法作品《村居》获得了中师生书法比赛全省一等奖。而我一向是喜欢才子的,所以对曾经他因为不知道例假是啥意思让我闹笑话的事情就因此而淡去了。
与奎开始有往来是次年5月我生日那天开始的。那年的生日格外的奇怪,几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我父亲是几乎每年都要给家族里每个成员送生日祝福的,但那年他应该是确实很忙,所以忘记了)。赶巧的是那年的生日正逢五一假期,为了自己给自己过一个生日。我特意邀请了坐我前排的一个平日里总献殷勤也算是关系不错的男同学一起去学校十几公里外的一个景区去游玩,同时叮嘱他再约上几个同学一起。一是不想他误会,二是觉得人多热闹。因为有十几公里路程,得骑自行车前去,而我们班女孩子没有几个会骑车的,所以就没有邀请女孩子。结果去的那天,我邀请的男孩子因为父亲突然过来看他,所以就是只有奎和龙两个男孩子应他的邀请跟我一起去的景区游玩。
去之前自己买了生日蛋糕和很多好吃的零食,直到中午他俩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那一天,我们三人畅聊未来规划人生,把酒言欢(哈哈哈,没有酒,就拿白水当酒喝了),最后竟然还插棍为香三拜结义,并且还拍照纪念。那张照片我现在依旧珍藏于相册。
自那天以后回到学校,我们成了铁三角,除了回寝室睡觉,和音乐美术分班学习的时候我们几乎形影不离(龙选学的音乐,我和奎选学的美术)我吃不完的饭票都免费给他俩,我不想做的作业都是奎帮忙完成,奎比较实诚,而且我俩都是学的美术,而且他比我小一个月,所以我常欺负他:)
我和奎这种单纯的友谊其实只维持了两个月就被一场以外打破了,而我们和龙的情谊一直到龙意外离开这个世界为止都没有结束,因为到现在我也会常常回忆起我们初相识的那天,而奎应该更不会忘记,他应该一直是龙生前最好的兄弟。
7月的临近暑假的一个周末,我们美术组的大多和平常一样都聚集再办公室完成作业。女孩子一般都会选择学习音乐,只有我这种五音不全的才会选学美术,所以美术组的女孩子很少。那一天,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突然就说起天热想去水库洗澡的事情了,然后大家都再附和。也不知道谁开玩笑问了我一句,问我敢不敢去。而我向来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女孩子,于是满口应承说:去!我不会游泳,我去给你们看衣服放哨去!如果人生允许后悔,这便是我此生说过最后悔的一句话。
第二天中午,我按照平时的习惯去了姑妈家吃饭改善生活。但是这一天姑妈家的饭却做得晚了,所以当我吃完饭返回学校的时候这帮子男孩子们已经走了,他们没有等我,也是觉得我不过一句玩笑而已。而奎却把我那句话当真了。他把他在县城工作的伯父家8岁小弟弟带了过来一起去玩,想着我可以照看孩子。
不到晚饭时间,我还正在教室继续我的美术作业的时候,一个男同学走到我身边神秘的说:奎出事了!我顿时一惊,以为是奎溺水了,结果询问后才知道溺水的是奎8岁的弟弟。他在岸边玩耍失足落水,而此时所有的男同学都在湖中心,于是抢救无效。那一次意外事故,我们班二十几个男同学集体受到学校处分,奎更是被记大过处分。记大过就注定了他不管多优秀,毕业以后都与全优生无缘了。而奎的伯父和伯母因此事终于解散了原本就有矛盾的家庭,并且他伯母更是一怒之下将其伯父的种种怨恨一纸诉状递交到单位领导手里,因此奎伯父当年提升单位一把手的机会也因此失去了。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但又都从我那句逞能的话开始。
那以后,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当责无旁贷的陪在他的身边。就这样我和奎的关系越来越近。大家一起出去郊游,我理所当然的是坐在奎的自行车后面,我也为奎编织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条围脖。就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就成了同学们眼里的男女朋友关系,到师范三年级的时候甚至连班主任老师都知道了。班主任是父亲的同学,他不是反对我们处对象,而是提醒我,我父亲不会同意我和奎交往。(师范毕竟不是高中,所以学校里谈恋爱的不少,老师都是睁一只眼。而那时候我父亲已经是单位主要领导了,所以他觉得我们的关系是不会得到父亲许可的)事实证明老师对了一半,因为父亲知道以后确实是一开始反对我们交往,但后来见了奎几次以后就默许我们的交往了。
那些年的爱情是单纯而美好的。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吃饭,周末学校周边的田梗公里边拉拉小手,偶尔一起看个电影。每逢长假,一大群男男女女的同学们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各自载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走了这家窜那家,每到一家都被家长们热情的款待。红薯干,双黄鸭蛋,香肠,腊肉很多乡村美食一直在我脑海里馋了我很多年。
师范毕业,奎成绩各科成绩优异,但确实因为那次记大过而没有评上全优生。而他本可依仗的伯父也无力再帮助他。这就意味着奎只能被分配到农村的学校任教。而我因为父亲的缘故被分配到了离县城十几公里外的一所小学。(这是令我们班很多女生羡慕的去处了,毕竟晚上可以回到城里住)
记大过没有让奎一直沉沦,也许是有我的陪伴,也许是觉得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分配的时候还是会好的去处。然而这次分配却让奎彻底的消沉了。他被分在了全县最偏远的一个村小,从县城到学校先坐车到镇上,再徒步二十多公里的小路才能到达学校。学校甚至没有宿舍,他只能寄住在村长家里。我中途去探望他两次,也是借住在村长家里的。正因为这两次探望,以至于他的一个后来又在他领导的学校当老师的学生多年以后见到我仍旧叫师娘。奎的消沉从学会抽烟开始,或者说当年的我就认为抽烟是颓废的标志。我和奎的关系在我们师范毕业的时候已经得到了父亲的默许。知道奎分配得不好的时候,其实父亲已经在筹划如何将他调回城里,可能所有当教师的都会对好学上进的人有着特殊的偏爱。但我和奎的关系却在我们工作尘埃落定后逐渐逐渐出现了矛盾。
当年我也是借住在城里姑姑家里。奎偶尔周末会到城里找我,我们的约会失去了在学校里的浪漫温馨,取代的是他一直责备我不关心他。而我却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因为他拒绝了所有同事们的介绍,也省吃俭用的为他编织了毛衣采买了各种生活用品亲自送去他工作的地方。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还是下雨天,穿着雨靴走了二十多公里的小路,脚都磨出血了。那天晚上村长的老婆躺在被窝里还对我赞口不绝,说难得遇到我这样不离不弃的女孩子。所以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我们一次一次在他的责备下争吵,我的心一次一次像被针刺一样的痛。我不知道那是因为爱没有得到理解还是为自己的付出委屈而痛,总之那种心疼的感觉很多年都不能忘记。
工作后的第一个寒假,我终于在同事的劝诫下决定和奎分手。那个假期一直没有联系,当然那个年代联系也是很不方便的。寒假快结束的时候他来我家找,我决定不见,因为明白见了就一定会和好了。我躺在卧室被子蒙住头。他坐在床边流着眼泪一遍一遍的问我理由,我在被子里泪流满面却一声未吭。那天如果他能拉开被子,也许我们的人生就会从此彻底改变了,但是他没有。最后他带着满腔的怨恨离开了我家。
开学以后,我接受了同事介绍去相亲认识了我孩子的父亲宇。大概是4月的时候,奎和我们之间的另外一个好朋友杰一起到姑妈家找我。当时我内心是纠结的,我甚至觉得如果他说几句好话或者我就会谅解他而辜负新认识的宇。但进屋以后奎啥话也没有说,就一支接一支的抽烟。他的烟周灭了我对他最后的期待。那时候我已经明白他处处为难我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分配不好失去了信心,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摔了跟头坐在地上不愿意起来还撒泼的孩子一样。而我却一直认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跌倒无所谓,但是必须要有站起来的勇气和决心。那晚,我彻底从心里放弃了他。人生有很多巧合被人称作缘分,我与奎也算如此。正当我对他失望之极的时候宇敲门进来了。杰便拉着奎告辞离去。这一离开,我们长达8年即使擦肩而过也犹如路人,于是全天下认识的人都认为我抛弃了他,我不也不给任何人解释,包括师范时候最好的闺蜜。也因此,我在2010年以前从不参加师范同学任何聚会。
庆幸的是奎的沉沦并未一直持续下去。三年后他终于在伯父的帮助下调离了那所偏远的学校,到了一所离城只有二十来公里且完全通公路的学校任教。再后来偶尔会有知道我俩过往老家又正好在他工作第的校友告诉我,他结婚了,他生孩子了,他从小学调到了初中,他当初中的主任了.........每次听到他越来越好,我表情是平静的,内心确实喜悦的。再后来我因为自己的生活调到了父母所在的县城(我上师范那年我父亲就调到另外一个县城一所学校当领导了),2001年我到省城进修两年。这期间我至少有两年完全没有奎的任何消息。
2022年,大家逐渐都又了手机,也开始用QQ交流。我甚至已经不记得我和奎是如何恢复的联系。但是我知道那时候他彻底已经放下了,不再恨我。那年的暑假,我回去参加以前同事的婚礼。去之前告诉了奎,刚下火车就看见奎捧着大束红玫瑰在门口等着我,那一刹那,我彻底的溃堤了,眼泪忍都忍不住的从眼角迸了出来。
我们再次打车去了11年前我生日那天去的公园,在那里我们终于彻底的和对方和解了,也和自己和解了。从此奎成了我生命里很重要的朋友,我们平常不会联系,互不打扰,但是有事相求都定当竭尽全力相帮。同学聚会,我方便的情况下一定会去了,奎一直是师范同学们的中心人物之一,所有聚会没有特殊情况他都会在。不是为了见他才去,而是再没有了见他的尴尬。同学们依旧会拿我们俩开玩笑,我们也会大方配合大家的玩笑,毕竟都是一群混迹于教育单位的人,玩笑也是有分寸的。分别的时候我们会含笑道别,看似与其他同学无异,但是眼底的温暖一定是有区别的。
中间还有一给插曲是,后来我和孩子的爸爸因为我们自身的原因分开了,奎也因为他们自己自身的原因离婚了。我离婚以后远走他乡,那年奎曾向我暗示询问我们是否能再续前缘,但是我知道我和他早已无法回到过去了。他不可能放弃他的工作(那时候他已经是那所镇初中的当家人了)我也离开了教育岗位,更无法回到那个离开多年的地方去了。不久以后他再婚,娶了当地的一个能干漂亮的乡村干部。后来,我也重新开始了我新的人生之旅。
现在,奎已经是我们县城职业高中的校长了。我则在离他几千公里外的他乡独自飘零。我基本不在同学群里发言,但偶尔可以看到奎的身影,有时候过节还会给同学们发个红包。
5月31日是奎今年的五十岁生日。(我们那代人好像都是过农历生日)有同学在群里说晚上要摆几桌,我问了一句:是不是校长要请客?奎默契的回复了一句:方总请客!我为他的回复再次双眼含笑。心照不宣的惦记应该是我们此生最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