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来,天气渐渐凉了,一两片树叶从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飘落。水生凝视着眼前飘忽的打着旋儿的黄叶,心中兀地生出几分伤感,他哀叹一声,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呢?
算起来水生整日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已有两个多月了。要在从前,水生在家是闲不住的,无论如何他会出门谋些事情做。可是现在,水生一点出门打工的热情也没有了。水生相信,“站的菩萨站一生,坐的菩萨坐一生”,人生苦短,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过,何必将自己整得灰头土脸呢?尽管内心隐隐有些焦虑,可时间一长,水生便觉有些麻木了。
水生原来在一家化工厂里当工人,可是疫情以来,工厂不景气,工人们早早被安排放了假,什么时候通知上班遥遥无期。这两年来,水生辗转在几家小化工厂里跳槽,现在国家的环保政策越来越严了,小化工生存的空间也越来越小了。42岁的水生第一次感到一种生存的危机。
时间过得真快呀,水生从事化工行业的工作一晃已有20来年了。他依稀记得,当年初中毕业出来以后自己便辍学了,那枯燥的课本让他感到头疼。水生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再也没了在学校呆下去的欲望。看着人长树大的儿子,母亲秀兰说,你不愿意读书,学门手艺也好,将来也好有个饭碗,要不跟你三叔学木匠吧?!
水生不愿做木匠,他乜斜着眼睛不屑地对母亲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学那老古董的东西,只怕将来真的失了饭碗。父亲说,你大伯工作的化工厂里在招工,那你去当工人吧。水生觉得父亲的这个建议不错,当工人好歹比跟父母在家种地强。
然而几年下来,水生到底有些后悔了,那家化工厂经营农药生产,水生干操作工,常年累月与剧毒农药打交道,身上的衣服被农药熏染,时时散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时间久了,水生倒也慢慢适应了,不用日晒雨淋,每月挣钱拿工资,日子慢慢地熬着。拚着年轻,水生任劳任怨地干着,倒也没什么转行的想法。
这两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水生明显感到身体明显有些吃不消了,经常莫名的有些头疼,有时还伴着耳鸣,常年从事化工生产对身体的伤害渐渐显现出来了。只是现在要改行跳槽谈何容易,除了多年化工操作的经验,他别无长处。人到中年,生活的压力骤增,两个孩子在读书,一家人的生活开支,哪里都得花钱,一天不工作就意味着没有一分钱的收入。
水生的老婆兰花在一家超市里当导购员,工资不算高,家里每月入不敷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工厂放假了,水生不愿出去找活路,有时索性在小区的麻将馆里耍小牌。兰花不高兴了,埋怨水生没本事,不想办法挣钱养家,反倒耍钱赌博,这不是窝囊废吗?水生懒得同女人一般见识,他何尝不想寻一份轻松的挣钱的工作,可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水生家的处境令他母亲忧心忡忡。秀兰说,儿呀,你身强力壮的,整天懒着身子不出去干活,怎么成呢?
水生说,我有病呢,身体不好呀!
秀兰说,你放屁,老娘70岁了还在地里干活,你的身体能差过我?我看你就是懒惰病!
水生说,冤枉啊,娘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个月我去一家化工厂做了几天活儿,那气味实在是受不了,我头疼得厉害呀!
秀兰说,你可以找别的事干呀,想偷懒,总爱给自己编排理由。
水生摇头苦笑,默然不语。
女儿春妮从学校回来,知道了家里的情况,她对秀兰说,奶奶,你劝劝我爸爸呗,让他出去找活干!
秀兰一笑,说,妮子,怎么没劝?我都劝过你爸好多回了,你问问他,他听我的么?
春妮疑惑地看着水生,眼神有些失望。水生说,烦死了,成天为这点小事唧唧歪歪的!过两天我再去找事做,成了吧?
秀兰说,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都40岁的人了,还要老娘操心,要不是担心我的两个孙子,我才懒得管你呢!
又过了些天,水生依然没有出去找事做。碰巧兰花有些小感冒,身子不舒服。女人对水生说,你一个大男人不去找事做,靠我一个女人顶什么用?从今个儿开始,我也懒得去上班了,一家人在家饿肚困好了!
水生哂笑道,你这懒婆娘,随你的便!
兰花感冒好了以后,果然也不再去超市上班,整日与几位爹爹婆婆在棋牌室里耍起了小牌。
水生的单位上已有一部分员工开始上班了,只是他依然没有接到上班的通知。水生心知肚明,他的懒散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现在上班自然轮不到他。
听说儿子儿媳都没做事了,秀兰坐不住了,她风风火火地往儿子家里赶,她要好好说道说道,让兰花先去上班。走到半道,秀兰被大儿子火生劝住了。火生说,咱妈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你管那么多事干什么?
秀兰吃了个闭门羹,也觉得自己性子太急了,行为有些不妥,是呀,自己的儿子不干活,又怎么好去数落儿媳呢?秀兰哀叹一声,眼角两滴清泪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