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太回来了
为此,我已经连续失眠了三个夜晚。
已经过去了三天,我还是无法平息内心翻涌的波澜。无法抑制地反复在脑海里回想起三年前的点点滴滴,最后总化成踏雪带血的残躯,是我三年间始终无法释怀的爱与痛。
那么,巴太呢?
巴太是怎么想的呢?他原谅我了吗?那晚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只是我再也找不见曾经少年人热烈的爱意,他或许早已经不爱我了
“李文秀!”
“睡不着你就起来去找他问嘛!别在床上吵我睡觉,磨磨唧唧的性子不像我张凤侠的女儿!”张凤侠女士裹着被子不满地嘟囔,脸上满是醉酒后的酡红。我不敢再翻动,但仍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张凤侠女士打发我去林子边采芨芨草,这几年游客渐多,哈萨克族用芨芨草手工编织的传统织物“琼木其”很好卖,连奶奶也会编了。
白桦林里水草丰茂,摘了几把芨芨草,太阳穴为这连日的失眠闹得隐隐作痛,索性躺在草地上假寐,冬日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远处是羊群阵阵叫声和牧羊人的吆喝,似乎有马蹄声渐渐靠近,兴许是阿要叔路过吧,我不敢去想那个名字,生怕期待落空。
林子里静谧了许久,许久······
似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脸上,会是巴太吗?我期待着来人走近,却不敢睁开眼睛确认。三年的等待磨平了曾经无畏无惧的勇气,我也开始变得畏首畏尾。
在我犹豫的间隙,马蹄声渐远,睁开眼,那个骑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坡那边了
整个冬天,我和巴太宛如两条平行线,竟然毫无交集,那年的古尔邦节发生的一切,对两个年轻人来说,太过于沉重,横亘在我们之间,无法靠近······
刘老师给我打了电话,我的新书耽搁太久了,我决定再次离开阿勒泰,纷繁的思绪让我的写作已经停滞太久了,或许我该去外面走一走,重新整理一下思绪
临行前一天的下午,我正在收拾行李,小卖部的门被推开,门口悬挂的风铃被来人走动的风掀得叮铃作响,是巴太,对视间,我的心里已经兵荒马乱,却强作镇定地走到柜台边,摆弄起货架上的商品
“你要买什么吗?”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情绪,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巴太
“不买东西,文秀,我是来找你的”巴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与我相比,他似乎已经完全释怀了
“听说你要走了?”我们一起坐在村头那株最大的树上,半晌,巴太打破了沉默
“你是听我妈说的吗?”
“是托肯”
“托肯?”我想到托肯在巴太回来第二天就匆匆赶来,告诉我她去把巴太臭骂了一顿,居然消失了三年,又告诉我巴太留下来就不走了,她很希望我跟巴太能够重归于好,一直给我打电话劝我主动出击,看来也没少去鼓动巴太,想到她去大骂巴太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托肯去骂你了吧”想到托肯的语气,我们俩都忍俊不禁
“其实,我去自来水厂找过你”巴太聊起了青岛回来之后的事情,“马场的人告诉我有个汉族女孩来找我,在我的宿舍哭了很久”
“但那时候你去了北京,我看了你写的书,很厉害”巴太自顾自说着,眼里满是赞赏,“后来听说你回来了,去了自来水厂,我跑去那里”。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也低落下去,“我看到了你和吴然,水厂的人说你们俩是一对,我就离开了。”
我脑子里嗡嗡的,只听到他去水厂找我了,我赶紧澄清:“没有!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那都是别人瞎说的!”
“我还看到他来找你了,好几次呢,还带了很多礼物”巴太用那双发亮的大眼睛望着我,加重了语气:“就在这个冬天!”
我感受到了一阵无措,慌张地解释,被他的目光盯着,竟有种出轨被抓包的无措感:“我拒绝了的,我不喜欢他。”
巴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没有问我喜欢谁,我们后面聊了很多,但没有谈起那年的赛马会,谁也没有提起踏雪,我们都不怨怼对方,也都深怀着歉意,并且都对此心照不宣,最后他问我:“你真的要走了吗?”眉宇间带着急切。
“对啊,又没有人挽留我,我妈天天嫌我烦呢”我故意逗他,这么多天不来找我,要走了才肯来。
“也是,你那么优秀,肯定是要去城里写书的”看巴太瞬间变得失落的样子,我终究是舍不得,改变了主意,“我只是去找刘老师,跟他讨论一下新书的构思,还会回来的”。
“而且”我犹豫了一下,组织着措辞,“我去了很多地方,真正滋养着我灵感的地方,其实是阿勒泰,我很爱这里。”
一整个春天,草原上都是我跟巴太的身影,每天清晨,我的窗户边都有巴太留下的“礼物”,有时是一朵野花,有时是个新鲜的果子或漂亮的石头。而我会避开张凤侠女士,悄悄溜出去“采风”。
我们在山坡上追逐嬉戏着,一起去白桦林里采摘新鲜的木耳,拾取风干的牛马粪便,在花丛间并肩酣睡,也在月光下肆意亲吻着,像是弥补这三年间错过的遗憾。
很快,张凤侠女士看向巴太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凌厉,她私底下悄悄问我,“巴太有没有跟你讲什么时候来提亲啊?”
“提亲?也太快了吧”我感觉跟巴太才刚刚重逢
“快什么,现在每个人看到我都在问你俩的事,马上就要夏转场了,我今年可不打算去夏牧场,不提亲看你怎么办”张凤侠抱臂斜睨着我
我沉默着不说话,跑出去喂骆驼了,嫁给巴太,是我20岁时就想做的事情,那年的拖依舞会,我试戴新娘镶满宝石的婚帽,满心都幻想着嫁给巴太的样子,我怎么会不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