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停下摩托,从屋里搬出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的樟树下。对着日历在18号后面空栏里写下今天一起做工的人的名字,写完套上笔套,挨个数,从今天开始一个一个往前数,今年已经过半了,没做下多少工。男人合下日历本,送进屋里好好放着,出来时已经脱去了外套,露出壮硕的胳膊、肥肥的肚子。在乡下,没几个庄稼汉不是这样,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起来,昨晚干完活以后,衣服被汗水浸湿又黏上灰尘,感觉像是重了几斤一样。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缓缓打开,里面是一部手机。现在的手机金贵的很,在外面干活还得小心着不能让水挨着,还不能磕着碰着,灰多了也不行。男人擦了擦手,播出了一个号码,“喂,是四二吗?”
“嗯,明天去西河桥那边,搞早点,凉快点。”
“好,那就六点,在富佳超市门口碰面。”
男人边说边低着头盯着眼前,好像人就在对面一样。
女人挑着扁担,一手拿着铁锹、锄头从地里冒出了头,“老伙计,帮我拿一下锄头,从田地里扛起来,累死了。今天从早到晚忙起来就没停。”
男人先到水龙头下冲了一下身上的灰土和汗渍,这才过去帮忙。“下次回来早点,在外头忙了一天,到家了连吃的都没熟。”
“这地里的活儿,你一个大男人回家也不插手,就指望我一个女人,来啰里吧嗦。”女人把东西放到地上,拍了拍裤子,抖出一阵灰尘。
家里儿女都出去了,儿子上了大学,远在省会,半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得带走家里的一大把积蓄。倒不是对儿子不满,上学交钱这是道理,只是对这个家庭来说担子还是重了些,两口子也希望儿子能争口气,找个好工作,以后不用干这力气活。还有一个女儿,在县城里读高中,一个月回来一次。读书,是这个家庭最大的花销。等到过些时候,儿子女儿回来以后,家里才能有些人气儿,两口子在家不偶尔拌一下嘴,家里总显得有些冷清。几十年每天都面对同一个人,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吃饭喜欢喝点酒、在家有点磨叽,吃菜不吃佐料,每个习惯她都知道,就如同他知道他一样。
男人把东西放好就进了屋,打开电视,电视声音一点点加大,声音大就有点热闹的气氛。男人躺在床上,女人在厨房里热火朝天。
女人菜已做好,端上桌子,饭还在锅里煮着。她走进房屋,准备喊男人吃饭,却见男人已经睡着了,伴随着呼噜,圆滚滚的肚子高低起伏,肚子上的遥控器总是稳如泰山。女人忍不住小声嘀咕,“每回开着电视睡觉,也不知道浪费电。”蹑手蹑脚走近前来,小心拿下遥控器,又搭上一条毛毯。
女人走出房屋,来到院子,坐上男人拿出来的板凳,望着厨房冒出的浓烟,又看看远处的田地,眯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