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只盯着房价的人,注定住不上好房子。"
夜雨还在下着,雨滴冲刷一切。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小跑向车位。奔跑中,我突然领悟到了,这句箴言的真正含义,心中不禁涌动一阵阵酸痛。脑海中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
1.
这是2017年三月的一个星期天,我驾驶着面包车,行驶在通往那座未来大桥的马路上。公路的右边,是一抹连绵起伏的荔枝园,道路的左侧,是一大片的秧田,成群的白鹭撑着长腿,在绿油油的秧苗中休憩,觅食。
妻子坐在副驾驶位,神情阴郁,她的手中,拿着几份精美的户型图,反复对比,推敲。
在后座的孩子们,扒在车窗上,好奇地眺望着远处的白鹭。
“爸爸,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大雁?它们在哪里干什么?小子敬问道。
”傻孩子,那不是大雁,那是白鹭,这里是它们的家。”我纠正道。
“原来它们在自己的家里,它们看起来好漂亮啊!”
哥哥子涵摇头晃脑地背诵起诗句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妻子都逗得笑了起来。
可是车窗外,天空中翻滚的云朵却阴沉着脸,一点也没被逗笑。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我忖量道。
2.
果然,当我们从白鹭的家,刚回到租住的家,零星的雨脚就已敲打玻璃窗了。
这时,疌子的手机响了,是w楼盘的琪小姐,她急切地告诉疌子:"紧急通知七点开盘,一定要本人,可能要限购,到时有钱也未必买得了"。
我瞧一眼手表,已经五点多了。呀!怎么这么赶!
前一天,住建局长还针对限购传闻澄清"没有这么事"。怎么又说要限购,开发商不会在玩手段吧?
3.
当我们到的时候,围绕着售楼部已停满了车,有B,C,S,A等牌号,甚至连新,陕,京等外省车牌也有。
这个盘是大品牌,占据着这条路最好的地段,离我们的店不算远,有子涵可以去的公立小学,有疌想逛的购物中心,也有我想去的免费体育场馆,我们早就相中了这个盘。
一个多月前交意向金的时候,矮胖白的琪小姐扭捏地回答:
"没开盘,我们也不知道价格。“
为保险起见,我们在路尽头一个偏远的Y楼盘,也交了意向金。
正当我们办理登记手续,Y楼盘张小姐居然打电话来,今晚七点半开盘。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哇!
紧张地分析对比之后,还是决定留在w楼盘,同时跟张小姐保持联系,观望情况。
4.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雨点愈发密集,人越来越多,售楼大厅里已经容不下了。
开发商搭起一排简易雨蓬,晚来的人只能站在外面等。
雨下得更大了, 雨蓬上溅起一层白蒙蒙雨雾。 雨点斜打在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蓬底的人拿着各式工具保护自己,一边咒骂这鬼天气,一边埋怨该死的开发商,却又不敢回到车上避雨,生怕错过时机。
我和妻在大厅人缝中,占据了一张椅子,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不由回味起自己的买房历程:
时光前推六年,我和妻子来到这陌生的城市,在建材市场租下一间小店,开始了艰难创业路。很幸运,这座城市展开怀抱容纳了我们。
时光荏苒,我们又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在这里,我融入了这城市博爱的包容之中;在这里,我获得了赚钱养家的机会;在这里,我爱上了乳鸽的香脆,牛腩濑粉的嫩滑;在这里,我享用着干净的空气,蓝蓝的天空。
我爱上了这座城!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乡,对孩子们来说,这里是他们成长的地方,是他们唯一的家乡。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有一个缺憾:
"我们没有房。"
由此衍生出另外一个严重问题:
"哥哥子涵,明年小学学位在哪里?"
5.
于是,在这条由西往东的柏油路上,我来回穿梭。这是Z市最有前途的一条路,可楼盘报价书上的数字,却让我们觉得"钱"途渺茫。
我们不是没有机会,16年年中,曾看中过一套9千多一方的房子。可是天真如我们,竟然相信国庆调控能抑制房价,结果那个盘后来居然连跳三次,到了一万五!还全卖光了!
后来,我们相续看过二手房,但是仔细算下来,还是一手房更合算。
为什么早不买房?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一是为了拿货赚钱,资金一直被压在仓库。二是,Z市房价十年没有涨过,我们没意识会一涨飞天。
命运很残酷,一旦你错过,再想拿回来就必须付出代价。
6.
七点过一刻,终于开盘。大厅屏幕上,每次摇出三个号,号码的主人有一分钟时间,穿过混乱的人群进入选房区。
房子只有67套,现场却来了有两百多人。每次摇号都激起一阵人群涟漪,眼看已过了十几轮,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终于,在第二十轮的时候,我的号码摇中了。
等我们挤进了狭窄选房区,发现这里一地狼籍,右边的选房栏上贴满"已售"标签。销售顾问不断催促我们,赶紧在标签的空隙中选择。
到了这个关口,一切选择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我们选了一套总价210万的三房。单价去到二万,比前年要翻了三倍有多!
去签约区的路上,机敏的疌给张小姐偷偷打了个电话:"Y盘的均价也要一万八。"
我恨恨地一咬牙,啐了一口:"这般孙子都把价格串通好了!"
7.
签约区里,紧张,气氛凝重。四处贴着告示,上面大字注明:十一点之前必须完成所有手续。
这场面也感染了我,感觉肾上腺素急剧增加,头皮一阵阵发热。带着焦燥,我机械地被人领着,机械地回答问题,机械地按要求检查合同条文。当那枝细小中性笔握在手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座极大的山在向我扑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桌子对面白胖的女人,幻化成了一只吸血魔鬼,正笑嘻嘻地看着我,如同看一只猎物。
等办完所有手续,夜已深了。我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刚踏出售楼大厅偏门,一个中年男子迎上来,问:"兄弟,你的认购书能不能转呀?我加五万!"
我瞪了他一眼,摇摇头,转身走向车子。
(尾声)
此时雨小了些,我没有伞,衣服很快湿了,雨水沿着发梢流到脸颊,我狼狈地加快步伐。
恍惚之间,我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香港房东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后生仔,租什么房呀,买一套几好啦,我这间便宜些给你,四十万。"他伸出四根手指头,期待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笑而不语。
第二天的早晨,地方新闻重磅报道,z市推出有史以来第一条限购令。没有买社保的我们刚好被限购令挡住,好在,时效从这天的零点计起,我们成功获得了房奴资格。
看完新闻,我点燃一根香烟,看着阳台外明媚的阳光,突然想起一首小诗:
爱上你只是一时,忘掉你需要一生,
不管你是否还记得我,
在你心里 ,永远有一滴我为爱你而流下的泪水,
永远永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