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4 4章上 第44章下

宋居寒此生仅公开过一次恋情，那是他十来岁于美国学习音乐时，与流行乐教父之女约会，二人年龄相仿、容貌出众，且均出身名门，一时成为美谈。然而，那样的感情注定难以成熟持久，如今那位千金已离婚并再次成婚，宋居寒则一直保持“单身”状态，尽管他的绯闻未曾间断。

媒体纷纷猜测，宋居寒此次是否会公开与章小礼的恋情，毕竟章小礼不仅拥有非凡美貌，更有着显赫家世，与宋居寒也算般配。

每次看到相关报道，宋居寒都嗤之以鼻：“这些照片全是花钱找人跟拍的，拍完她还嫌角度不佳，自己个子矮还怨相机。”

何故未发一言。

宋居寒便抱着他用力蹭：“都是假的，她是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

宋居寒使劲亲了他一口，撒娇道：“但我更希望看到你吃醋。”……你不会这么想的。

休息了很长时间，何故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正如他自己所言，短时间内在京城难以找到工作，他考虑过创业，却又认为自身交际能力存在问题，恐怕会更艰难。于是，他打算去找顾青裴聊聊，寻求一些建议。

未曾想，顾青裴此时竟出事了。

自南创离职后，何故与陈珊一直保持联系。这天，陈珊神秘兮兮地给他打电话，称顾青裴出事了，何故心里猛地一沉，有些惶恐地问：“怎、怎么了？”

“顾总和一个男人的艳照被发到了他新公司的企业邮箱，认识顾总的人众多，如今业界都已清楚……你要看吗？我这儿也有。”

何故浑身震颤，他深吸一口气，仍感觉身体在颤抖，颤声道：“我不看。”那种当众审判的羞耻与难堪，他再清楚不过。

何故用膝盖思量，便能推测出事情的大概，被遮住的必定是原炀，那么散布照片的人，很可能是蓄意报复的原立江。原立江有着红色背景，思想保守，怎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出现这般丑闻。

陈珊叹息道：“顾总好可怜啊，他那么优秀的人，又那么爱面子，如今该如何是好呀。”

陈珊，你得把邮件删掉，还要督促公司其他人也删掉。我会致电孙董，让他制止这些东西在南创传播。倘若你知晓公司里有谁还在继续传播这些，务必告知于我。顾总为南创的发展功勋卓著，要是任由流言蜚语中伤他的私生活，南创的企业尊严何存？

陈珊一脸严肃：“何总，您说得在理，我这就安排他们删除。”

挂断电话后，何故的手仍在颤抖，他难以想象此刻顾青裴的心境。那个向来踌躇满志、自信非凡的男人，那个无论何时现身公众场合都精致高雅的男人，竟遭遇这般羞辱……

他连做几次深呼吸，才让情绪平复下来，而后给南创的董事长打去电话。孙董向来对他欣赏有加，对于他的离职深感无奈与惋惜。此时听闻来电所述内容，亦是义愤填膺，承诺必定不会让那些照片在南创内部扩散，顺便还询问了一下他的近况。

何故轻描淡写地表示自己仍在休养。孙董沉默片刻，说道：“我知晓你当下找工作不易，南创在全球范围内有众多分支，国内的公司我无法让你进入，国外的你可随意挑选一家。不过咱们的主营是能源，未必都有与你适配的职位，但只要你想去，给你安排个岗位不成问题。”

何故满怀感激地说道：“多谢孙董，我会仔细考虑的。”他虽无意前往国外，但对老领导仍关怀着自己颇为感动。

他抓起钥匙和外套，驾车前往顾青裴家，然而按了许久门铃，都无人应答，他只得沮丧地返回家中。

回家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事，致电南创的人事总监，向其调取顾青裴的紧急联系人，终于获取了顾青裴父亲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何故小心翼翼地说道：“喂，伯父您好，我是顾青裴的朋友。”

“哦，青裴的朋友啊，你好你好，你如何得到我电话的？”他手机关机了，我有急事找他，就找公司获取了您的电话。”

“究竟是何急事啊，没出状况吧？”

“他昨日刚归家。”老人叹了口气，“想必是工作上出了问题吧，他回家之后便没精打采，我从未见他这般模样，他是不是做错了事？会被辞退吗？”

何故心头一阵酸楚：“没有，他没有任何过错，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好，你稍等。”

电话那头传来敲门声，老人轻声说道，“青裴，你的朋友打来电话，你接一下吧。”

过了半晌，老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故。”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顾青裴疲倦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何故。”

何故听到他的声音，内心十分难受：“顾总，您当下状况可好？”

顾青裴苦笑着说：“显然不佳。”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帮我给孙董打个电话，让他……”

“我已经打过了。”

顾青裴长舒一口气：“何故，你向来如此靠谱。” 何故沉默片刻：“顾总，今年年初，我与您经历了近乎相同的事，那时您安慰我的话语，我至今铭记。我不太擅长安慰他人，也没有您那般的好口才，不过我可以逐句复述给您，只盼您能振作些许。”

顾青裴笑了：“这是我头回听到如此独特的安慰，却很管用，多谢您。其实个中道理我都知晓，只是需要些时间去调适，这段日子我……我的状态着实糟糕，但请您放心，这些挫折无法将我击垮。”

“如此甚好，您可比我厉害多了，我信您。”

“不，是您比我坚毅。”顾青裴轻声说道，“我不过喜欢一人一年，便已难以支撑，您那七年，我简直无法想象是如何度过的。”

他亦不明所以，历经诸多磨难，唯有在知晓宋居寒和冯峥的往昔时，才忍不住落泪，其他任何艰难时刻，再苦再难也都忍耐下来，却因顾青裴的这番话而心痛至极。

“我实在是太失败了。”顾青裴自我嘲讽道，“我未曾在无所畏惧、一切皆能复原的年岁遭遇感情的挫折，却于当下这般境地一败涂地，真乃……命数啊。”

何故倒吸一口凉气，嗓音沙哑：“是命数啊。”

挂断电话，何故的心情糟糕到极点，满心愤怒，却不知该对谁宣泄。他从顾青裴身上瞧见了数月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有多少愤懑、无助、失意与痛苦，他甚至不愿去回想。

所幸，顾青裴与他相同，能够承受，挺过去也就罢了。

何故呆坐许久，直至门铃骤然响起，他惊得浑身一颤，回过神来。他原以为是宋居寒来了，前去开门，然而门外站着的人却令他怔住了。

那是一位女子，她戴着一副极大的墨镜，近乎遮住了半张脸，即便如此，仍能瞧见其精致的五官。

何故隐隐觉得她有些眼熟：“您好，请问您找谁。”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清纯柔美的绝美容颜，那双眼眸犹如盈盈秋水，乌黑的秀发衬着白皙的肌肤，惹人怜爱。

何故认了出来，此人正是与宋居寒传绯闻的女主角——章小礼。

章小礼轻轻一笑：“您好，您是何故吧？”

何故心脏微微一紧，面无表情地道：“是。”

章小礼将发丝挽至耳后，模样乖巧又颇具风情，“我能否进去与您聊聊？”

第44章下

“一个女孩进出陌生男子的家，不太妥当吧。”何故本能地抵触此人，他清楚她会给自己带来痛苦。

章小礼愣了一下，干笑道：“没关系的，我知晓您……您不会对我感兴趣的。”

何故看了她片刻，侧身让开。

章小礼微微一笑，面对冷面的何故也毫不畏缩，袅袅婷婷地走了进去。

何故用力握了一下门把手，轻轻把门关上。

章小礼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番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何故身上：“这房子是新装修的吧？还有些味道未散，这样对身体可不太好。”

“稍待片刻无碍。”

章小礼尴尬地说道：“我不是说我，是担心您。”

何故未作回应，直截了当地说，“请问您有何事？”

章小礼抿了抿嘴：“嗯，您应当知晓我和居寒的事吧，我也了解您，所以您不必紧张。”

何故淡然道：“章小姐，您看上去反倒比较紧张。”

章小礼蹙了蹙眉，稍作沉默后，说道：“实际上，此前我思索了许久，究竟要不要来见你......”

“谁给你的我的地址。”

章小礼嗫嚅道：“呃......”

“谁给你的？”何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深沉。

章小礼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宋总给我的。”

“你们宋总还真是无所不能。”何故讥诮道。

章小礼掩饰性地捋了捋已然十分整齐的秀发：“我知晓我这般很冒失，你或许也不太愉悦，但我没法约你在外面碰面，会被粉丝认出，所以就径直来你家了。嗯......我认为，我还是应当见你一面，毕竟，如果我和居寒成婚的话，我想清楚自己能否接纳你。”

何故犹如遭受雷击！

结......婚？！

章小礼瞧着何故的神情，诧异道：“难道你还不知晓？”

仿若当胸一剑，肝肠寸断。

结婚......

何故攥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道：“你接着讲。”

宋居寒，你总是能给我意外“惊喜”，每当我觉得你已触碰到我的底线之时，你竟还能再深挖数米。

心早已被你掏空，连一丝血肉都未留存。

章小礼转动着眼珠，依旧优雅甜美地笑着：“居寒说会告知你的，我们计划年底订婚，尚有大半年呢，所以他可能尚未来得及说吧。”

何故听着自己发出空洞的声响：“那你找我所为何事？”“我们的婚姻较为特殊，存在诸多附带条件，但我是真心喜欢他的。”章小礼笑了笑，“我知晓你们感情不错，你应当是个挺不错的人，不然居寒也不会与你相伴这么多年，我觉得......我能够接受你。”

何故闭上双眼，愈发感觉空气黏稠，难以呼吸。

这个小姑娘，简直是在他脸上接连扇了响亮的耳光，令他羞愧到恨不得即刻消失。

原来小松说他是“正室”，并非是最令他尴尬的，最令他尴尬的是，他马上连“正室”都算不上了。

这个小姑娘将他视作什么，便意味着宋居寒将他视作什么。

宋居寒把他当作一个“情妇”。

若不是时机不对，何故真想放声大笑。

太过可笑了，怎会如此可笑。他整个人，整件事，都既恶心又好笑。

他还以为这回自己谨慎小心，将自己收敛了一半，总归在这段难以界定的关系里略微占据了上风，可宋居寒还是狠狠地给了他一刀。

七年来，最深刻、最沉重、最痛楚的一刀。

章小礼观察着何故，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她接着说道：“ 我这人颇为好相处，我想我们能够相处融洽，你放心，我也不会要求居寒时刻陪着我。” 嗯……当下你找工作是不是挺难的？倘若你不介意，我能够帮你，你来做我的助理如何？报酬由你定，如此一来，你也能时常见到居寒，他在工作时也不会因你而分心……

何故的目光转回到她身上，蓦地僵硬地笑了笑：“好呀，税后年薪六十万，十四个月工资加上年终奖，每周工作时长四十小时，加班按照三倍工资结算，法定节假日外加十天带薪假期。”

章小礼越听神色越难看，结巴着说道：“明星助理……工作时间不固定的。”

何故淡然道：“要是这样，恐怕你雇不起我。”

章小礼紧紧揪着裙子，缓缓站起身来：“总之，我就是想先跟你结识一下，期望日后能和谐共处，那不多打扰了，我先回去。”

“慢走不送。”

章小礼离开后，何故虚脱般倒在沙发上，用力捂住胸口，拼命大口喘着气，这才勉强能够抵御那仿若窒息般的痛楚。

他颤抖着拿起手机，给宋居寒发了条信息：你今晚过来吗。

宋居寒很快回复了一条：一会儿就到，宝贝等我。

何故望着那扎眼的“宝贝”二字，终于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那夹杂着哽咽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清寒冷。

宋居寒抵达时，何故已然冲了个冷水澡，身着整齐的居家服，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宋居寒将手中拎着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朋友送的极为优质的燕窝，给你补补身子，你近来怎么吃都不胖。”

何故盯着宋居寒，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一处地看着。

宋居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你怎么了？”

何故直截了当地说道：“今天章小礼来找我了。”

宋居寒一愣，眼睛瞪得直直的：“谁？”

“章小礼，你的绯闻女友，或者应该说是你的未婚妻？”

何故的表情犹如冰封的岩石，毫无破绽：“她说你们年底就要成婚了，她想提前认识认识我。”

宋居寒简直怒不可遏，吼道：“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是你爸给她的地址。”

宋居寒气得掏出手机，想到些什么，又把手机扔了，先走到何故面前，烦躁地说道：“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先别胡乱猜测，听我解释。”

何故平静地回应：“我听你说。”

宋居寒抓了抓头发，脸色阴沉：“我如今名声不佳，，下一步打算弄个协议结婚，他期望我能生个孩子收收心……”

“哦，你们还要生孩子。”何故已然感觉不到自我，他机械般地与宋居寒交流着，灵魂却仿佛游离在身体之外，冷冷地观望着这一场闹剧。

宋居寒越讲越没底气，何故那木然的神情令他心头阵阵发慌。“何故，我未曾碰过她，也压根不喜欢她，向你承诺的事，我定会做到。实际上，我结不结婚真没啥不同，无非就是个名号罢了。”

何故点了点头。

“那……”宋居寒内心略显紧张，“那你……在意吗？”

何故望着宋居寒，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我不在意。”

原来心若死了，便感受不到疼痛。真不错。

宋居寒当即松了口气：“我就知晓你舍不得让我为难。我保证，不论结不结婚，我心里都只有你。”

“好。”

宋居寒轻柔地亲了他一下，接着紧紧将他搂住：“与你在一块儿最踏实了，你陪伴我这么久，我都离不开你啦。”

何故嗅着宋居寒发间那淡淡的香气，神情有些恍惚。

他仿若经历了一场死亡，那种周身力气与希望尽数流失，眼前唯有一片空无的感受，在他的想象中，生命的终点便是如此，他甚至连一句激烈的言辞都懒得道出。

那晚，宋居寒对何故的热情，既惊讶又兴奋，压着他折腾了整整一宿，两人直至精疲力尽，才相互拥抱着沉沉睡去。

何故做了一个极美的梦，梦中，他们回到了高中时而宋居寒甚至都不认识他，他因能见到自己的偶像而暗自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