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3 4章上 第34章下
何故问完那句话后,迎来的是四五秒之久的沉默。接着,他听到冯峥倒吸一口气,声音略带哽咽:“你让我如何言说啊。”
何故内心一阵痛楚,刹那间竟无言以对。
的确,又能如何言说啊。
“当年我便知晓宋居寒是何许人,我不愿你受伤,可你对他那般痴迷,我难以启齿。我原以为即便我只字不提,你们很快也会分道扬镳,万万没想到,六年多后我归国,你们仍在一起,你依旧那般钟情于他,我无数次懊悔当年应当告知于你,而今……”冯峥声音颤抖,“现今我愈发难以开口了。”
何故都不知该不该嗔怪冯峥,怪与不怪,又有何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道:“我明白了。”
“何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每日都在悔恨,当年就该对你言明,我一时之误,让你更为痛苦。”冯峥的声音满是内疚与哀伤。
“无需致歉,你并无告知我的义务。”
“何故……你们现今分开了,对吧?忘了宋居寒吧,将他忘却,重新开启生活。”
何故眼神空洞地凝视前方,机械般说道:“我曾觉得,宋居寒不会钟情于任何人,所以他不喜欢我,也在情理之中,如今看来我最初便错了。”他甚至感觉不到对冯峥的妒意,深知自己落得这般田地,纯属自作自受。
“你没错,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他也未曾喜欢过我。”冯峥沉声说道,“我们当年尚小,对彼此有朦胧的好感,那个年岁羞于表露对异性的兴致,反倒对同性充满好奇,于是我们抱着玩乐的心态在一起了。然而我们二人的性格,你是知晓的,做朋友尚可,谈情说爱,谁都不肯服谁,谁都不愿让谁,最终反倒心生怨恨了。”
“这些我不想知晓。”
“不,你听我讲完,既然已经提及,就让我一次性说完吧……也让你彻底断念。”
何故闭上眼睛,攥紧拳头,默许了。
冯峥缓了口气:我们两家是世交,分开之后,仍时常碰面,表面上勉强维持,可心态已然改变,我与谁亲近,他便蓄意破坏,他拥有什么,我也要争夺,当时心中憋着一股劲,想要压对方一头。后来他出国,回国之后,我们都已长大……我以为他已然成熟,可当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时,我便开始担忧了。
何故泛起一抹苦笑。
“我察觉你们的事之后,我去找过他,我们大打出手。”冯峥咬着牙道,“我问他为何如此混账,他说他不过是想瞧瞧,我这样的人,能看上谁,他说你……”冯峥狠下心,“他说你也不过尔尔。”
何故也不知自己如何能坚持听完这些,或许是因为心血已然流尽,再无任何可失去的了。
从宋居寒的视角思索,他确实“不过尔尔”。
眼神里随时充满了 随意撩拨几下便得手了。宋居寒是以何种鄙夷轻慢的态度瞧着他入套,心中又是如何嘲弄冯峥的品位、为自身魅力而沾沾自喜的,他只要稍作思索,便通体生寒。
他这般不珍视自己,宋居寒又怎会放在心上。
整桩事情极为恶心,连他自身都瞧不起自己。
十年的暗自倾心,六年的相伴时光,竟交付给了这样一个戏弄、轻视他的人。他实在可悲得令人发笑。
这一记当头棒喝,着实打得妙。
冯峥诚恳地劝说道:“何故,宋居寒不是个好人,你还年轻,如今看清他,也算一桩好事,往后去过自己的日子吧。”
何故恍惚地应了一声。
冯峥迟疑道:“何故,你……你能否原谅我。”
何故沉默良久,“你并未做错什么,但我曾经将你视作朋友,所以,不能。”他悄然挂断了电话。该知晓的与不该知晓的,他都已然明了,他最终被迫把自己与宋居寒之间那难堪的关系彻彻底底地展露无遗,暴露在烈日之下,让所有人都能瞧见他鲜血淋漓的心,他再也无法为自己寻借口、找台阶,去遮掩、去美化,去为那六年多的自轻自贱寻得原谅自己的理由。
甚好,真是甚好。
或许唯有置于绝境,方能获得新生。
何故果真于次日前往公司,他刚进办公室,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何故平静地说道:“怎么了,我脸色很难看吗?”
行政大姐沉默片刻:“挺难看的,何总,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嗯,多谢,我会留意的。”
“哎,何总。”行政大姐欲言又止。
陈珊拼命给她使眼色,她仿若未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何总,近期宋居寒因打架登上新闻了,我们看那照片,里面有个男子的侧脸跟您特别像啊。”
何故的面庞毫无异样:“是吗,有多像。”
大姐赶忙拿出报纸,何故匆匆扫了一眼:“嗯,是有点像。”
一位同事松了口气:“陈姐,我早就说了不可能是何总嘛,何总怎会结识宋居寒和庄捷予呢。”
陈珊偷偷瞧了何故一眼,其他人不了解,可她曾亲眼在何故家中见过庄捷予。
何故面无表情地说道:“赶紧回去工作,下次若再在办公时间闲聊,我真会罚你们。”
所有人都缩了回去。
“陈珊,你进来。”何故径直走进办公室。
陈珊随后跟进去,关上门,压低声音说:“何总,您没什么事吧?”
“好多了。”何故一边开启电脑,一边揉着太阳穴道,“我最近脑子不太灵光,你把项目要点和这几日的进展再给我汇报一遍,仔细些。”
“不是,何总,我意思是……”陈珊谨小慎微地说,“您……没什么事吧?”
何总停顿了一下,看向陈珊:“对,那天和宋居寒打架的是我,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你是个可靠的同事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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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珊用力点头:“何总,您放心,我绝对会为您保守秘密,虽然不清楚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因何起了冲突,不过我相信以何总的人品,肯定是宋居寒的问题,并非我有偏见,娱乐圈的人嘛,没几个好人,他一直绯闻不断的,还好您和庄捷予的感情未受影响。”
何故也懒得解释:“嗯,此事与我的工作无关,往后你就当没发生过。是,一定。”
陈珊汇报了他不在的这些天所发生的事,何故边听边记,他首次知晓,原来情绪不佳会影响智商,不知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何时能有所好转。
陈珊汇报完便出去了,何故认真地看资料,却总是走神。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瞧,是顾青裴。
他料到顾青裴定然也是看到了新闻,那张照片虽说模糊,可熟悉他的人,都会有所猜疑,况且顾青裴知晓他和宋居寒的关系,他有些想回避,但最终还是接了电话:“喂,顾总。”
“何故,你没事吧?”
“我没事。”何故为免多余的闲话,直截了当地说,“我和宋居寒已经分开了。”
顾青裴长舒一口气,“是因为庄捷予吗?”
“……嗯。”
“那冯峥又是怎么回事?”
何故愣了愣:“你怎么会知道冯峥?”
“原炀告诉我的。”
“原炀?”
“咳,他如今是我的助理兼司机。”
“哦。”何故忽然想起,那天和顾青裴视频时,那个突然闯入的“司机”,不就是原炀的声音吗,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看来,可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如今是和好了? 顾青裴见何故不愿多言,便不再追问,只说道:“何故,倘若你想找人倾诉,我随时都愿意倾听。”
“过些时日吧,当下我只想尽快完成手头工作,然后休个长假。”
“好,你的确需要好好放松一番,若有任何需要帮忙之处,尽可告知于我。”顾青裴稍作停顿,“何故,我知晓你此刻内心煎熬,但请相信我,终有一日你回首往事,会发觉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离开错误之人,纠正错误之路,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何故长叹一声:“多谢你。”
挂断电话,何故许久才缓过神来,重新将精力投入工作之中,他需要借工作来阻止自己时刻惦念宋居寒。
夜晚归家时,他发现庄捷予和小松皆在自家门口等候,二人之间气氛异常,颇有几分剑拔弩张之势。
何故皱起眉头:“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照料你的。”庄捷予理所当然地说道。
小松道:“何故哥,我来探望你,我担心……”
“小松。”何故打断他,“我知晓你的来意,但我不想听,你回去吧。”
“哥,并非如此……”小松一脸苦相。
“我着实不想听,不论你想说什么。”
庄捷予瞪向他:“听到没有,他不想听,他如今身体欠佳,你能否别烦扰他了?”小松愤愤不平道:“何故哥和寒哥之间的事,你掺和个什么劲儿呀。”
“哟,那你又掺和啥呢?”
小松气得满脸通红,急切地对何故说道:“何故哥,或许你不信,但我绝非前来劝你们和好,我真的只是忧心你,想来瞧瞧你状况如何……寒哥这几日状态也极差。都是我出的馊主意,让你们那日碰面,我内心特别愧疚……”
“与你无关。”何故打开房门,看都未看他一眼,“你回去吧。”说着便要关门。
小松焦急地喊道:“何故哥!你信我一句,寒哥在乎你的,寒哥很在乎你,可就算你与寒哥不再和好,你也是我哥,你自己赶快好起来!”
何故心脏一阵抽痛,他未发一言,只想尽快将与宋居寒相关的一切都阻挡在门外,排除在视线之外。
“哎哎哎。”庄捷予用脚抵住门,硬是挤了进去,而后给了小松一个示威的眼神,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何故放下公文包,瞥了庄捷予一眼:“你莫非打算一直留在我家?你难道没有其他事务要处理?”
“不好吗,我这般可爱、这般风趣,逗你高兴岂不是很好。”庄捷予笑嘻嘻地讲着,期望能用自身的情绪感染何故,何故那形如行尸走肉的模样,着实令人忧心。
“你经纪公司未曾为难你吗?”何故边脱外套边说道。
庄捷予愣了愣,眼神略显黯淡,“爱怎样怎样吧,懒得理会了,反正因着此事我倒是红了一把,要是宋家父子那边儿 不追究的话,公司便会借机捧我,一旦追究,就会被雪藏。”他耸了耸肩,“我也算想通了,总不至于饿死,走一步算一步吧。”
“嗯,你闲暇时多学点知识,单靠脸可没法吃一辈子。”
“我讨厌学习呀,我脑子不灵,营养都跑到脸上去了。”庄捷予拽着何故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何叔叔你教我学习嘛。”
何故说:“你去读大学吧。”
庄捷予如同见了鬼一般:“我才不去。”
“那你能做些什么。”
“我……我还是开淘宝店得了。”
何故摇了摇头。
“我给你做饭去!”庄捷予挽起袖子,“你歇着就行,让你瞧瞧我多能干。”
何故换好衣服,在沙发上休息,其实身体倒不算累,可脑子就是昏昏沉沉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本想看新闻,没料到电视还停留在上次的娱乐频道,一打开就是宋居寒在酒店疑似因争风吃醋而打架的消息,看来此次事件传播得太快,宋河也能力有限,无法全面把控。
他木然地盯着电视上宋居寒的照片看了许久,随后默默切换到了时政台。
要将那个人的痕迹从生命里清除,几乎是无法实现的,因为他无所不在。
他恨不得把记忆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