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一直都是一种很奇怪的特质。
说不清,道不明。即使是多年以后,熟悉的味道落入味蕾,也能第一时间忆起,拉扯出旧时旧景,所念所想。
一种味道,想念一个人。
奶奶的炸枣,想必该是最想永远都能一直伴随的美味了。
小时候,跟随奶奶生活。奶奶是个没有文化的奶奶,但奶奶很温暖。
我一直觉得奶奶的知识不在书本上,而在生活里。
一双大手长着厚厚的茧,小时不懂问奶奶那是什么,奶奶说:是多长的肉啊!
插着腰,站在大灶台旁,一把大勺铲呀铲,还没等出锅,就大声叫唤我们,小桌子排排坐,青菜,碎肉末……吃饱好长高高,奶奶的饭菜很淡,每次都把我的米饭盛得老高。小孩大多不喜正餐,儿时的我也是。每次都是奶奶追着喊着哄着骗着,把饭吃完。奶奶总有百种让我乖乖就范的方法,让我最喜的,是奶奶的炸枣呀。
甜甜,糯懦,很是好吃。
总是会在每月的赶集天里,挎着小竹篓,上集市去,买一些自家无法生养的东西。
比如,芝麻。
奶奶的炸枣里会放花生、白糖、还有芝麻做馅。加上芝麻的炸枣会更加香甜,诱人。但芝麻却不是每次都有的,有时候就只有花生和白糖。奶奶总会牵着我的手说:你要乖乖,乖乖奶奶带你买芝麻,包炸枣。而每次在小摊前,奶奶总是要跟摊主一阵唠嗑。
做炸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
奶奶总要从密封的大的小的瓶瓶罐罐里,倒拾出花生和白糖,一颗一颗把花生壳先剥掉,以前哪来碾碎机,奶奶都是拿刀背将花生和芝麻慢慢捣碎,再配上白糖,这时总不免受奶奶打趣,真是苍蝇贪甜。用闽南语讲起来是格外亲切和形象的。
蒸地瓜,再把地瓜捣成泥,配上一些糯米粉和面粉,搅和做皮,把馅包进去,就可以上锅炸,炸到一粒粒在油里都鼓成球浮在上面就可以出锅,美滋滋,香喷喷的。咬一口,外面是Q弹得不行,里面花生和芝麻的香味也是浓郁,香到不懂形容,炸到刚刚好,白糖刚好化成流,咬一口,那味道就顺着窜到胃里,引向内心,时时记挂。以致小时老吵吵嚷嚷让奶奶做炸枣吃。
好吃到叫叫跳跳,油滋滋的小手抹得奶奶一胳膊子油,要奶奶再给吃一个,奶奶这时总会递来说好吃再吃一个,过一会又忙忙说道吃完这个不能再有啦,一下吃多上火。
但她哪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每次都吃得心满意足。
奶奶的炸枣是儿时难忘的味道。稍大些,离家读书,每次得以放假回去时,年迈的奶奶也总是捣鼓捣鼓,给我整一份,不顾家人的劝,她就是要自己上手。这大概就是奶奶爱吧!
奶奶的炸枣从小到大味道没变,奶奶的爱也一直深厚细腻。但我却在这份爱意里,当了半个出逃的少年。
大了,渐渐的,就少在奶奶怀里说不知所云的奇思妙想,说在学校的好玩的事,说生活的点点滴滴,我的故事,我的思虑和疑惑,好像后来奶奶就极少参与,话很短。
桌上甚至有时会多出一份放凉的炸枣,那是我用吃多上火,拒绝搁置的炸枣啊。而现在,我多希望我能跟您见面,哪怕只是一句话,一句话,我都够不着了。在我自认为,时间还长,我可以慢慢来,再去好好陪您聊天的时光里,忘了我在长大,而您却在老去的时光里,电话那头倏地传来让人不愿接受的消息,短短几个字,让我失了全部的神,想狠掐自己。
如今,每当朋友让介绍当地小吃,我比说炸枣。可能,在他们看来,会更倾向于面线糊或其他的,也或疑惑一直少吃大腻油炸食品的我,竟会如此痴情于炸枣。
是想念。关于炸枣已然不仅仅是寻常生活里的口腹之欢了,它曾是奶奶用来疼爱她小宝贝的方式,如今,成了我想念奶奶的方式,那个出逃的少年回来了,但还是会有遗憾的。照着奶奶的手法重做炸枣,回忆里的一幕幕,还是那样真切,那样充满爱意,一粒粒金黄。
但如今,
只有当时的小孩和这份炸枣了。
一种味道,不同于其他感触所留下的稍显短暂的记忆,它直径径的触摸了你的味蕾,先是在胃里埋藏下一根柔软的棉线,然后引向内心深处的情绪翻腾,引向了所有的完满和欣悦,遗憾和怅惘。即便是此时,我依然存有一份念想,知道不可能,但我想,我会永远珍藏的。
《美食和谈谈情说说爱专题联合征文》活动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