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指一算,不知不觉狗狗笨笨到我们家已经有了4年多的时间,按照网上发布的公式表计算下的结果,它也到了30多岁,理论上已经是只地道的壮年狗,同从前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再也扯不上任何的关系,可不知道怎么每次回到家里,见到它摇头摆尾,像只小小蝴蝶样蹀躞着跑至跟前又蹦又跳,表示讨好,见不到搭理还会生气着大声叫起来抗议的样子,我就会有着某种错觉,其实我的笨笨从来就没长大,而且永远都依旧只会是那么个小不点儿。
在印象里,到家里的头两年中,笨笨跟我实际也没那么亲。至少在表示欢迎时的真程度,热情指数比起现在来说,要远远低得多。因为我仅仅只是做了把笨笨接回了家的工作,然后就把它交给了爸全权照管。当时存在这种偷懒想法的理由也再简单不过:妈刚病逝,笨笨就是替爸找来的伴儿,希望他可以在照看笨笨的过程中,多少地分散掉些一些内心的孤独感。那些日子里,招呼笨笨吃饭的人是爸,给笨笨洗澡的人是爸,带它出去散步的人还是爸,我只是笨笨生活中的匆匆过客——或许,那时在笨笨的眼睛里,也就是个怎么看也看不清楚的模糊影子吧。
笨笨突然会和我亲近起来,全是因为在某一日中,它意外地发现了站在摩托车上兜风的巨大乐趣。这小家伙,更小的时候抱它上摩托车还老大的不情愿,一个劲挣扎往下开溜。到了后来却判若两“狗”,不管在哪里玩得多么津津有味,一听到摩托车发着的声音就会抬头寻找,然后奋力狂追,不挤上车来绝不罢休!不过说真的,笨笨站在我的车踏板上巡视街景那小样儿还是蛮“拉风”的。为了这个,我还给它编了一首歌:
我站在烈烈风中
恨不能遛尽条条大街
望前方狗来狗往
车在下
问谁是狗中豪杰?
因为摩托车的关系,笨笨终于开始承认起我这女主人的地位来(不折不扣就是个势利眼儿的行径),终于没事也肯跟着我在一起瞎混了,甚至连要它气喘吁吁地跟着我,绕几条大街从家走路去公司上班的事情也肯做。在办公室的墙角,我专门用纸杯给笨笨布置了一个喝水地点。于是每回快到公司的时候,在我还在掏钥匙开门的当口,笨笨就会急不可耐地嚷嚷起来。只等到门开了道缝儿就又会急急地钻进去,找准地方开始大大一阵“牛饮”。待到“灌饱喝足”后,就会毫无例外地四脚摊开,“啪”地一声趴下,不停伸着一条舌头不停地出气,这自然是在表示它已经很累很累,累得快要散架了。
尽管在家里脾气顶大,一不顺心就大声吵吵,可是在陌生环境里,笨笨却总是夹起尾巴做“狗”,很乖巧本份的样子。因为这,它不仅对隔壁同事递到面前的食物正眼儿也不瞧一下,就连我办公室的门儿也是轻易不肯迈出的。我工作的时候,笨笨就会安静地趴在电脑桌下,在空调营造出的适宜温度中昏昏欲睡,打上起小盹儿了。然而只要是我一抬脚,却又会立马跃身跳起,亦步亦趋地紧跟上来。如果是确定了我是真的准备要关门离开,则便会高兴到情绪失控,雀跃着大呼小叫来回撕扯我的裤角;然而如果弄明白了我只是在楼层上走动一下,还要回去继续工作,又会回到老位置待好,一趴就是一个上午/下午。在这期间,只要我能够不时躬身下去,用手拍拍它的宽宽小脑门,或是点点小鼻头,不停地叫着它的名字“笨笨笨笨笨笨笨……”以示关注,就会十分满足。
近距离的相处使我在笨笨的身上,更多地看到狗狗们对于主人们天生的依恋之情。那种依恋的感觉应该要怎么样才能形容呢?就比如说它明明本来是趴在某个地方,安逸到了极点,懒也懒得动下的架势,可是只要你出现了,它再不情愿,也便非得要伸个懒腰支起身来,摇摇晃晃挤过来打个招呼,并在旁边赖下不可。哪怕就看起来已经没了下脚处,头皮都被挤得拉住了,显出眼睛暴突,面目狰狞的模样来,也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那一年的冬天,我有事又必须要到勐腊县城的关累镇上长驻,想也没想,便带上了笨笨。“哟嗬,你还真是稀罕,带个狗儿出差。”开车的同事忽然间见到车上多了个小东西,眼珠子几乎就差没掉出来。我却也顾不上去理会他。到了关累镇上,下榻在“绿三角”大酒店,要了房间钥匙,我的首要大事就是带着笨笨洗澡,连人带狗一起洗。第一次站进莲蓬头下,在家中大盆泡浴惯了的笨笨分明有了不安的躁动,但是当它抬头,触及到我一如往常的微笑,便还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了我,顺从地任浴液和水浇满周身动也不动,只是用惊人的毅力克制着逃跑的冲动,偶尔不时地舔着鼻子上的水珠不吭声地坚持着,一直站到了最后。
洗过澡我开始用自带的浴巾将笨笨包好,然后就把它抱到窗边的带着厚厚棉垫的椅子上放好,那里有阳光,正好适合一点点晾干毛发。一开始,对于这样的安排,笨笨还表现出十分逆来顺受的模样,并且在白天剩下的时间里,也确实是老老实实趴在那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可到了晚上,它却还是开小差溜了号,非要趴到我床脚冰凉的地板上来才肯睡着——我猜,那大概因为离我距离太远,便会令它半夜里睡来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吧。
虽然笨笨不能亲口说出来,可是我也知道,笨笨小小的内心里最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我会好端端地丢下它,消失到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恐惧,一直都写在它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里面,每次见我回家,笨笨都会高兴得不成样子起来。可是说来也怪,只要做完特定的欢迎仪式,它就一定会跑到门外,离人远远的地方,怎么叫也不肯靠近。想了许久,我才明白,其实它是在委婉地表达:“哼,叫也不理你,一理你又会把我关下自己跑掉,然后就又好多天不见人影。”为此每次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我都只能先放下身上的小包(不能背着,一背它就能判断出是要走的讯号了),先得用温和的语调不住地叫唤它的名字,就像往常样“笨笨笨笨笨”地叫个不停。直到它放松身心肯被捉住,才能把它整个儿抱到房间里去,然后一定得要蹲下身,再拍着那个倔强的小脑袋诚恳地解释,一再地解释:“你不去了不去了,那个地方你去不得真的去不得……乖乖地守在家里,我保证会回来看你的……一定一定回来。”
到了最后,也只有估摸着小家伙的心结都打开得差不多了,才能快速离开。并且得关上门,以防它突然紧追跟出来。而这样的时候,我却每次都会从门缝里看见那小小的笨笨,我的笨笨正蜷住了尾巴回转身来,正在用充满哀怨的眼光瞪视着我,甚至连表情也不肯舒展一下,那是在表示它依旧仍在气恼:
“骗人精,又走了,下次再不相信你了。”
嘿,不用说出来,我也知道它一定是这样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