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鲁迅先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一件小事》,赞颂了一位人力车夫正直、善良、无私、勇于负责的高尚品质。而我也冒昧地以此为名,是想记录一件令我终身难忘的小事,以及一位品格高尚的人。


      那是2015年的一个寒冷的冬天,我到北京出差,在返回的前天晚上,我慕名来到国家大剧院观看话剧《李尔王》。在去观剧的路上,我顺道买了一些零食预备第二天回家带给儿子,心里想着看演出时可以存放到存物柜里。

      终于到了国家大剧院,我还未及检票,就被负责安检的工作人员拦住了,并告知我剧院规定不许存放食品类的物品。我再三解释,工作人员只是面无表情地指着规定,都懒得跟我多说一句话。剧院一般都不允许携带任何食品和饮料到剧场内,这点我是知道的,但是剧场外一般都会有可以存放物品的地方,没想到国家大剧院居然没有,可能是因为人流量大,从安全的角度来考虑才这样规定的吧。我顿时懵了!我手里拎的虽然是诸如巧克力、糖果等等一些儿子爱吃的零食,也就价值二三百元。但要让我把这么精心选择的、完好无损的东西就这么扔进垃圾桶,我实在是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如果现在把东西送回住处再折返回来,最少也得一个多小时,演出肯定就耽误了,已经买好的价值几百元的票也要浪费了,怎么办?我左手拎着零食袋,右手拿着票,左右为难!我突然想到,能否在附近找个存物柜存一下,看完结束再来取呢?可是这附近我人生地不熟,到哪去找存物柜呢?高德地图也查不到这个呀!

      我信步走出了大门,无意中看到了剧院门口有很多黄牛在转悠,不停地拦住过往行人询问是否要买票或卖票。我突然想到,“黄牛”们每天在这附近转悠,肯定对这里很熟,说不定他们知道哪里可以存放物品。于是,我抱着一丝希望,询问了几个人,但是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附近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这下我彻底绝望了,连“黄牛”们都不知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看来,这几百块的零食注定无法带给我亲爱的儿子了,只有以后再弥补吧!正当我无比懊恼地准备把零食扔进垃圾桶时,一位男“黄牛”走过来问我要不要票,我摇了摇头,并不抱任何希望地再次诉说了自己的情况,问他是否知道附近有存放物品的地方。他沉吟了一下,说:“如果你相信我,就把东西放我这儿,我住的地方就在那儿,离这儿很近。”他朝着某个方向用手指了一下,“等你看完演出打电话给我,我送给你。我们可以现在就交换一下电话号码。”我望着他,他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绝对是那种路人甲的长相,既不好看也不难看,穿着朴素,没有任何明显的特点,只有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亮闪闪的,分外有神。我不由在心里犹疑起来,我真的能相信他吗?他可是一个黄牛啊?就是那些印象中讨价还价,唯利是图的票贩子啊?这么冷的天,他守在这儿,不就是为了挣点钱,真的愿意这样没有任何目的的帮助我吗?

      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与其白白扔掉,还不如试着相信他,或许我会有幸遇到一位乐于助人的好“黄牛”呢!于是,我就把袋子递给了他,向他道了谢,并交换了电话号码。等我走进国家大剧院的大门,再回头看时,已经看不见他的踪影了!

      演出开始了,我一边看着演出,一边还偶尔不自觉地想起这件事,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一会儿觉得他一定是个骗子,一会儿又觉得我应该相信他。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我想如果他不接电话,那就一定是个骗子。结果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黄牛”在电话那头问:“演出结束啦?”我说:“还没呢!中场休息!”他仿佛有点疑惑,问:“你看的是什么剧?”国家大剧院每天大多都同时有好几场演出,他不知道我看其中哪场也很正常。于是我回答:“是<李尔王>”。他在电话里“哦” 了一声,说:“这部剧时间长,要到十一点多才结束呢?”他接着说:“那你结束再打电话给我吧!”我说:“好的!谢谢!”他说:“不客气!”电话挂了。我觉得我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演出结束了,我还未走出大剧院的门,就提前拨通了他的电话,我实在是怕在这么冷的天站在室外等待。等我到了约定的地方,大概也就过了五六分钟吧,他拎着袋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边哈气跺脚,一边把袋子递给我说:“你看看东西少不少。”我看了一下,东西整整齐齐,压根都没动过。我一边忙不迭地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想着是否要送几样东西给他表示感谢。我稍一迟疑,他却已经很快地转身走了,眨眼间就消失在散场的人群里。

      在返程的地铁上,我回忆着整件事情的原委,不仅深深地为自己的迟疑、犹豫和猜忌而惭愧不已。从何时起,我变得这样不愿意相信人,这样地有戒心!我究竟怎么了?而他,一位职业并不算光彩的“黄牛”,一定已经看出了我的怀疑和犹豫,却仍然愿意无条件地帮助我,愿意在一个严寒的夜晚为一位陌生人免费保存物品,对比他的真诚坦荡和乐于助人,我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

      于是,那个晚上,我又看了剧,又没有失去我给儿子精心挑选购买的零食礼物。我觉得还得到了一些更宝贵的东西,是信任,是感激,是温暖,是希望……


      几年过去了,那天晚上话剧《李尔王》的相关情况早已记不太清了,但是这件小事,这位善良的“黄牛”却牢牢地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以至于,我在五年后的这个晚上,仍然愿意这样默默地,敲着键盘记录下这个美好而温暖的故事,去体味一位普通人绽放的人性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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