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期待一个热闹的年,热闹得就像电视播的那样“全城人民都在节日的喜庆当中!家家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人民广场上大家欢聚一堂,锣鼓声声震天,人们舞龙,舞狮,踩高跷,扭秧歌。家家贴对联,剪窗花,穿花袄,放鞭炮。炮竹声接续响起,不那么震耳,但清脆透亮。抖空竹的将空竹抖到天上,“噌”,又接住,“嗡”的响。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包饺子,等12点的钟声,抢年炮。
我从来没真的见过这样的热闹。
很小的时候,我似乎见过有些热闹的年。那会儿,妈妈会领我和爸爸去姥姥家过年。姥姥家的孩子都会回去,六家子,20几口人待在30平不到的房间里,板凳上,床上都坐满了。挤着,显得热闹。
在屋里,大人们玩儿牌,斗酒。家里电视小,春晚在一个屋子里播着,播成了背景音。偶尔有人瞄一眼,大声喊,“快看,那个谁出来啦”然后大家停了手里的牌,咽了嘴里的酒,看。看完了,好的,一起叫声好,不好的,说一句“哎呀妈呀,真没劲。” 然后接打牌,喝酒。
跟我年龄相仿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跟老鼠似的抱窝聚在一起,把大人和屋子之间的空隙当游乐场,钻来钻去,乐此不疲。只有过年能聚齐这班闹人的猢狲,翻了天还不会被训。似乎,有玩伴儿和玩儿不完的游戏,让人觉得热闹。
快到午夜的时候,大家一起包饺子。几百个个饺子皮儿在大面板上骨碌碌的转过,大人们填上馅儿,再抽几个放上洗净的硬币。说是,谁吃到硬币谁就能交好运。我觉得,每个孩子都想得到一份幸运,至少,我想。
大人们也会准备压岁钱,等12点钟声一过,你冲他拜一个新年好,就能领一个红包。妈妈会在除夕给我准备新衣服,买不起新外衣的时候,就买一套新的线儿衣线儿裤。她把新衣服藏起来,等过了12点儿和压岁钱一起拿给我,嘱咐我睡醒再穿。有点儿小期待,似乎也让年热闹了不少。
但就算是这样的热闹,我也仅仅见过一次。
又一年这样过年的时候。我吃到一个带硬币的饺子,欣喜得满世界宣告。我的大姨,当时是个只认得钱的暴发户,嘲笑我说,“啊哎呀,你是为了吃到钱才吃饺子的吧!” 我把钱扔给她,摔了一盘饺子,领着我爸回家。热闹的年戛然而止。
第三年,再这么过,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了。我在姥姥家楼下游荡了很久,然后没告诉爸妈,一个人走了。那个年,让这一大家子真正热闹了一把。在那个讯息不便的年代,他们翻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走遍了亲戚家,在接近午夜的时候找到了我。我发着烧,靠着妈妈的背,在自行车上渡了岁。
再往后,大人们也厌烦了往一起凑,串亲戚少了,电话多了;电话少了,短信多了;短信少了,微信多了;微信少了,干脆一条朋友圈公告算是拜年了。人们爱漂亮,将会响的串炮换成了绚丽的烟花;连政府都爱惜着环境,全面禁止烟花爆竹燃放。人变老了,一年熬不过一年,春晚仍然是背景音,只是伴着起伏的呼噜声。
年连一点儿热闹都没了。但细细的品起来,心里还是有年味的。跟父母聚在一起,全都套上红彤彤的家庭装,挽着他们的手,就有细细的暖。一起贴春联,买灯笼,吃串糖葫芦,将家里装饰的稍微有点儿不同,似乎就真的不同。年就是那平常的日子里特殊的一点点。
2019,这个猪年。竟然与父母相聚都是奢望了。那一点点的年味儿,抵不住我的憾。正写着这篇文章的时候,看到了地铁里“古北水镇过大年”的广告。
那画框中的热闹,正是我曾期待的那般。可如今,我已不期待了。
2月4日到2月10日只是一个普通假期。要只是个普通假期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