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细里说,海德提出了道德基础假说(Moral Foundation Theory),其最初版本认为人有五种最基本的道德感,分别是:
关爱(care)
公平(fairness)
权威(authority)
忠诚(loyalty)
圣洁(sanctity)
道德基础假说认为这五种道德感都是内置的,来自漫长的人类演化,人皆有之:
关爱来自于人类对婴儿的养育;
公平来自于奖励合作;
忠诚来自于打造和维护合作;
权威(服从)来自于向等级社会的演化;
圣洁,源自人类在疾病和寄生虫丛生世界中,所面临生存挑战,不清洁可能死,所以从追求清洁开始,最后化成了追求圣洁。
关爱、公平、权威、忠诚、圣洁,这五种基础的道德感人人都有,但在每个人那里成分不同,好比五味对应着舌头上的五种味蕾。
味蕾人人都有五种,但每个人的味蕾组合不同,同样的食物在每个人那里产生的味觉就不同。同样的,每个人对关爱、公平、权威、忠诚、圣洁的重视程度也不同。海德认为,左派重视关爱和公平,右派五个都重视但特别重视权威、忠诚和圣洁。
要看一个人真正重视什么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看他愿意牺牲什么。左派为了关爱甚至可以牺牲公平,特别是多劳多得意义上的公平;而右派为了维护其他道德基础,首先选择牺牲关爱。“白左”、“为富不仁”,这些我们常听到的标签、常听到的批控,讲的就是双方在这里针尖对麦芒。
海德自己是左派,他很担心左派在左右派之争中落于下风,因为左派处于先天劣势,他们的话术只包含关爱和公平两套基础道德,而右派有五套。
撇开左右派之争的是非本身,就看这五个词:关爱、公平、权威、忠诚、圣洁,抽象出来看,没有谁对谁错,哪个不是好词儿?哪个不值得毕生去追求?左派没有比右派更对,正如左派也没有比右派更错。说到对错,只能是针对在特定时空特定条件下的特定决定而言,脱离开具体情境和具体决定,没有办法说好坏。
无论左派右派,应该去改变对方的只是特定决定,使它变得更好,而不应该是去改变对方的三观。假如你认为兼爱天下最重要,或者假如你认为传统价值神圣不容侵犯,无法理解天下人为什么不能都跟你一样认同,于是非要让他们认同,非要他们遵守,这就等于是要强行改变别人的味蕾。
更何况你想改也改变不了。庄子说,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人以群分,群群都以自己为是,以别人为非。想想你与我,难道不是先有是非之心再去找说词?
海德有个很漂亮的隐喻,人兼具理性与感性,好比骑象人与大象,理性是骑象人,感性就是那个大象,表面上是理性控制感性,其实是感性驱动理性,理性只是顺势而为,为感性提供服务。 理性只有一点,感性却是庞然大物,你没法跟它逆着来。
三观不同的人,如何共处
所以,回到主题,不要强合三观,它是先天后天反复缠绕而成的意谛牢结(ideology),强合三观必然引发血案,要么是你悲剧,要么是别人悲剧,要么是大家一起悲剧。
不同三观的理想不是合,就是共处。问题是怎么共处?我给你四条建议。
第一,和平共处。做具体事有高下,三观则无高下,要真心诚意地认为你的三观不比对方的更正确。
第二,不要撩拨对方的敏感点。关爱、公平、权威、忠诚、圣洁,各自都有敏感点,一点就着。做事就做事,不要动不动上升到三观。
第三,实在管不住嘴的话,至少不要去跟人讲理,而应该讲故事。
讲理就是说教,你向对方说教,想过对方反过来向你说教,你是什么心情没有?讲故事好在故事都是具体的,时间是具体的,人物是具体的,矛盾是具体的,而最终的选择都是不得已的。悲剧是永恒的,但谁不曾被希腊悲剧打动?
第四,只要和平共处,三观不同其实是好事情啊。三观不同,对个人来说才有套利空间,不同的地方才有交易可言;对社会来说才有参差多态。利人利己的事,何必跟它对着干!
本讲小结
总结一下,这一讲,我给你讲了三观有很强的先天成因。
三观这里是泛指,延伸开去,我们长期以为肯定的后天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政见啊左派右派啊这些,也有很强的先天成因。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发现,我没有想过政治倾向也有先天因素。来自后天的可以改,那些有很强的先天成因然后先天后天交织而成的,不要妄图去改。你想改也改不了,还是想办法共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