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马上就要来临。恍惚间,关于2021的记忆仍近在眼前,可日历清楚地提醒你,没错,要过年了。
小时候,我一直分不清农历和阳历,不止一次地问大人,为什么元旦是过年,而除夕又要再过一次年。
母亲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跨过了除夕,才是中国人的新年。
哦,听不懂。
但从仪式感来讲,身为小孩子的我,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分别。
过了十二月,期末考试结束,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回家,一进门就忍不住大喊,“太好啦,终于放寒假了!”
不用早起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窝在厚厚的棉被里,透过结冰的窗户,看院外大雪纷飞,然后翻个身继续大睡。
妈妈对我很是包容,通常只要不超过十点,她都不会主动叫醒我。
当然了,前提是我必须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每天都完成一部分寒假作业。
那时的寒假作业,只有一本习题集。形式虽然简单,可内容很全面,语文、数学、英语、自然地理、历史、奥数……凡是能想到的,全都融会贯通,集于一体。
我自小就偏科,天生对文字比较敏感,而凡是与数字沾亲带故的,一概都是我的仇敌。
因此,我在作业上的表现很不稳定,今天勤快、明天懒散,母亲把这一切归因于小孩子没有定性,经不住表扬。
简单来说,她认为我是不能夸的,给三分颜色,就敢出去开染房了。
殊不知,我是真的不会啊。
按照我正常的进度,每当习题集翻阅到一半时,几乎就要到除夕了。
这是家里女人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母亲对内表现得很强势,在这个紧要关头,是绝不甘心输给奶奶的。
于是乎,年前那几天,母亲几乎都在厨房里呆着,手上的面粉刚刚擦净,下一秒又沾上了油渍。
浓烈的香味飘散出来,把我从客厅勾进来,扒着门框,可怜兮兮地央求,“妈,我就尝一口嘛~”
“不行!快出去,小孩子不许进厨房!”
妈妈总是拒绝我,霸道地关上房门,却无法阻断食物诱人的香气。
“可是你做得那么好,也给我教教呗,我想学……”
“学什么不行,非要学做饭?”妈妈又一次拒绝,“不教,以后也不教!”
不是自夸,我老妈的手艺,街坊四邻都交口称赞,可她却偏偏养了我这个不会下厨的女儿。
别说外人奇怪了,就连我也想不通。
直到我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孩,又一次问起来,“妈,为什么你以前不教我做饭啊,你看吧,现在我想做都不会呢!”
“你懂啥?”老妈怀里抱着外孙,笑得颇为神秘,“学会了做饭,你能有现在这待遇?”
现在?
我顿悟,拍着大腿问道,“所以,你真是故意的啊?”
母亲做了一辈子饭,深知油烟的味道并不好闻。
而她爱我,便舍不得将手艺传授给我,以至于到了现在,家里的饭菜都是先生负责的。
还不止于此。
孩子上幼儿园以后,我发现母亲在有意识地培养他进厨房,开始我以为想多了,后来忍不住去问,母亲笑嘻嘻地解释,“让他学会,以后长大了,继续给你做饭,不好吗?”
挺好的。
我笑了,瞬间泪目。
记忆穿梭勾连,时间在不经意中改变了很多东西,但母爱一直都在。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边热爱着现在的生活,一边又无休止地怀念童年。
因为小时候过的每一个年,都有人无怨无悔地为你铺垫。
除夕守夜,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当属放鞭炮了。
那时我们住在院里,地方开阔敞亮,春晚开始倒计时,小孩子们都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手里拿着各色鞭炮和烟花,放肆地噼里啪啦。
我胆子小,但这并不影响我凑热闹。找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两手揣进兜里,兴奋地眼睛都红了。
“大地红”的声音最大,“冲天红”火光最亮,“地老鼠”蹿得最快,烟花燃起来最漂亮……
群魔乱舞,笑声不断,等到所有的都燃尽了,母亲摸黑出来找人,扯着嗓子大喊,“娃,该回家睡觉了~”
困意是有的,可更想闹一出恶作剧。故意屏住嗓子不说话,小小的身体隐藏在门洞里,听妈妈一声声的呼唤。
得逞地窃喜着,月色朦胧,星辰万里,远处的灯笼若隐若现。
突然,脚下传来“吱吱”的异响,不知是谁低呼,“有老鼠!”
“啊——妈妈!”
去他的恶作剧,这种时候,当然是麻溜地飞奔出去找妈啦!
拜年是正月里的主旋律。作为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的任务就是准确地称呼每一位亲戚,不管她提出多么过分又无理的要求,都一概报以傻笑,以此来换取红包。
财迷附身的我,通常都表现得很好。因为成绩始终维持在班级前三名,我顺利地通过“汇报成绩”的考验,没有在一开始就面红耳赤下不来台。
接下来就是才艺展示。
“妞妞,会唱歌不,给姑来一首喜洋洋吧!”
“妹妹,听过你参加了学校的演出,也给咱们跳一跳嘛!”
“娃啊,给姥姥背个唐诗听听~”
……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想起来都佩服自己,可以经过重重考验,最终拿到心爱的大红包。
不得不说,压岁钱的力量是伟大的啊!
走亲戚是件体力活,好在当你筋疲力尽之时,往往也到了收尾的时候。
四仰八叉躺在自家的床上,还没来得及享受温暖,脑海里突然炸开一朵乌云——
亲,你的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还差的远呢!
不死心地翻开来,最后的笔迹,还停留在一个礼拜以前。
不甘心地看看日历,没错,距离开学也不过一周多的时间了。
怎么会这样呢?
可是年还没过完啊!
自愿戴上“好学生”的枷锁,认命地埋头苦干。
笑闹声不绝于耳,电视和广播里,依然高唱着颂歌。
可于我而言,属于“年”的喜悦,已经开始倒数。
尾声在五彩的花灯和一大碗汤圆里。
正月十五夜,小县城也有了“火树银花合”的意境。寻常单调又显破败的街景,在重重灯火映照下,浮现出数之不尽的诗意和浪漫。
手提着兔儿灯,头戴着“格格帽”,走路摇摇晃晃,屁颠屁颠地跟在母亲身后,寻一家红火的馄饨摊儿。
“妈妈,我要大碗!”
“能吃完吗?小心吃多不消化!”
小孩子总是心比天高,吃东西也不认输,我嘟着嘴巴站起来比划,“看到没,我都长这么高了,正经是个大孩子了!”
“好好好,大碗、大碗!”
母亲无奈地笑,难得纵容一回。气氛烘托得刚刚好,置身于繁华的灯火中,脸色衬得粉嫩可爱,心满意足地捧着热气腾腾的汤圆,一口就能解决一个。
“嗝!”
饱餐一顿,听过往的路人讲述元宵节的故事,才子佳人,神仙眷侣,天上人间,美妙绝伦。
神话无一例外都是美的,大抵因为人无论处在什么年龄,都渴望圆满的结局。
孩子也不例外。
可事实是,喧闹终不免重归于平静。高高荡漾的心,依然要在深夜回归故里。
辗转难眠,不明白为什么美好时光总是走得太快。
才刚品出些别样的滋味,年就这么过去了。
为什么不能一直过年呢?
每一天,我们都挂起红灯笼,一大家子团聚在一起,厨房里永远飘着香味。
“你傻呀!”妈妈翻了个身,在我身上轻轻拍打,“早点睡吧,年过完了不可惜,很快就会再过年的。”
嗯,也对。
得到解释,勉强想通;闭上眼睛,坠入梦乡。
母亲说得对,一年又一年,农历新年总会如期而至。
可遗憾的是,记忆中酸甜苦辣的年味儿,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淡,怎么也找不回来。
所以年味是什么呢?
漂亮的新衣服,崭新的百元钞,各色的红灯笼……
以及,所有爱你的、和你爱的人们。
记得说一句,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