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中年妇女:泡桐花要落了呀

图:厚闲【中国】

泡桐花儿要落了,而槐花已落尽了。

想起小时候摘槐花的盛况了。

家家户户,老老少少,提筐的,挎篮的,在春风里走出家门,竹竿一头绑着一把镰刀,伸向最高处最嫩的槐花儿,嚯嚯两下,刀起花落,哗哗哗哗,雪白的花朵掉了一地,也落在站在树下的人的身上。

春风轻柔,春意那么浓。

小二子,小二丫,一边捡拾,一边撸起一串,往嘴巴里一塞,嫩脆鲜甜,清新馥郁,是春天的味道呀。

别人摘了槐花回家,用槐花炒鸡蛋,或做槐花鸡蛋饼吃,我们家怎么吃呢?

“妈,我想吃槐花炒鸡蛋!”

“不得闲!”

“我自己炒,行不行?”

“不行,没有鸡蛋了!”

“那你给我们做槐花饼吃?”

“太费事了!”

“你看我摘了这么多的槐花,可新鲜了!”

“嗯,真怪新鲜的!你生吃吧,生吃也好吃!我急等下地拔草,不得闲做饭,桌上有盐豆咸菜,你中午将就吃点!吃完到地里找我,帮我拔草!”

我妈就是这么擅长敷衍和扫兴!

但槐花这么美,生吃也甜!

那个春日的午餐,是吃煎饼卷槐花盐豆,就着邻居家的槐花炒鸡蛋的香味。

槐花真甜,盐豆真咸。

我家门口有十几棵老槐树,四月里,满树的槐花爆开,如云似雪,清甜的香气飘满半个村子,在有月亮的晚上在大槐树下玩捉迷藏,砍大刀,指星过月……月亮弯弯,树影婆娑,槐花的香甜萦绕在每个孩子的梦里。

回不去的童年啦……

槐花落尽后,泡桐花也落在地上了,像一朵一朵淡紫色的梦。

年少不懂惜花,放学的路上,落花满地,一脚踩扁一个,只为了听一听它爆破时的脆响。

满地的泡桐花呀,一一踩完,回到家就很晚了。

也曾偷偷尝过它的花心,听人说,它的花心像蜜一样甜,可吃到嘴里是又苦又涩的,骗人。

一串红的花心是甜的,但又不敢多吃,太甜了,让人怀疑它甜得有毒。

泡桐要落时,楝枣花登场了。

二十四花信风,从梅始,以楝花终,自此,春暮夏启。

楝枣花开,满树淡紫色的小花藏于碧绿的枝叶间,如云似霞,比丁香美。

它美到什么程度呢?

去年我爸妈还在破旧的河边小屋住的时候,我有一次中午去给他们送点吃的,在我家凌乱肮脏的餐桌上,发现我妈用空酒瓶子装清水供着一束花——是楝枣花。

那棵楝枣树长在荒野之中,大概是野生的,一直到它开出自己的花,才被我妈发现。

每个生命都渴望开花呀,但先得向下努力扎根,然后开花才能被看见。

还有榆钱儿,它好像没有花,但也许那就是它的花,我爸妈对榆钱感情很深,每当看到榆钱就会讲挨饿的故事给我们听,说它救了多少人的命,可我们听着故事,吃着榆钱,觉得滋味并不像他们说得那么甜美。

我的童年,没有见过什么洋气的花,牡丹芍药只是听说过。

周敦颐说,隐逸者爱菊,富贵者爱牡丹,高洁者爱莲,我们乡下人爱什么呢,是的,爱槐花,泡桐,楝枣花。

为啥呢,因为般配……

而那个缠着大人要吃槐花炒鸡蛋的小女孩,那个在竹竿上绑上镰刀自制摘花工具的小女孩,那个在放学路上一脚踩扁一朵泡桐花的小女孩,在一年一年的花开花落里,慢慢老了。

她不再哭喊摘槐花了,她也不再踩扁泡桐花了,在路上见到了,她也只会淡淡的感叹道:泡桐的花落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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