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了,马来了……”恍恍惚惚似睡非睡之间,我被男人的大嗓门惊醒,声音带着独特的卷舌音,还没睁眼,我就知道是早晨救我的那个汉子。
“唉,我说你这么大一个小伙子,欺负人家姑娘家算撒吗?”我刚坐起身来,忽觉毡房里光线一暗,接着,一个健硕的身影,裹着浓重的汗味儿和羊膻味儿出现在我眼前。
我连忙从地毯上爬起来,虽然感觉脑袋沉甸甸,身体软绵绵,没有力气,但是已经不像早晨那样浑身酸痛难忍了。
“唉,小伙子,柳护士为撒眼睛红红的?我老远就看见她抹眼泪呢,她是我请来给你看病的,你也太么良心了……”黑大个儿声如洪钟,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在他激愤的目光注视下,我满面通红,无地自容……
“柳护士多好一个人,你把她弄得………,我嘛,生气得很!”他一边气呼呼说着,一边比划着手抹眼泪的动作,狠狠瞪我一眼,转身走出毡房。
我用手指顺了顺乱草一样的头发,背上我的工装挎包,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毡房,明晃晃的阳光,刺得我双眼生疼。
看着柳如眉袅袅婷婷,低垂着头向我们走来,我抬起手来,假装揉被阳光刺痛的双眼,抹去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和柳如眉都不会骑马,热心的汉子找来他的妻子,他的妻子驮着柳如眉,他载着我,沿着崎岖的山路,延河抄近道,送我们回三道沟村,柳如眉的家就在那里。
我骑的马走在前面,柳如眉的马跟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汉子一路高歌,苍凉深情的歌儿飘落一路。
他的妻子一路沉默着跟在身后,我时不时装作不经意朝身后望去,希望能多看一眼柳如眉那张淡若秋菊的脸庞。
然而我每次回头看到的都是黑大个儿妻子那张红扑扑浓眉大眼的脸,那张脸涩涩笑着,既像是因丈夫的深情告白而脸红,又像陶醉在他歌声的浓情蜜意里……
越过牧民妻子结实的肩膀,我只能看到柳如眉的侧脸和风中飞扬的发梢。她躲避着我的目光,一路上没有和我对视一眼,我的一颗心空落落,在迎面而来的徐徐山风中游荡,无处安放……
爬上一道山梁后,三道沟村袅袅的炊烟映入我们眼帘,炊烟缭绕下的村庄,在夕阳灿烂的余晖中静默着,浓浓的烟火气息,让人立即想到一个字——家。
“下了山嘛,你们就到家了,我们的嘛就不送了。”黑汉子呲着洁白的牙齿,对我们笑着,灰蓝色的眼睛闪着快活的光芒。
“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夫妇,哪天下山来我妈店里我们好好喝一杯”我仰着脸向牧民夫妇道谢。
“好得很,好得很,到时候我们嘛痛痛快快喝几杯,不过嘛我们不多喝,你的妈妈是个这样的人,她的话嘛我们听,酒喝多了嘛危险的很……”黑大汉笑容满面冲我竖起大拇指,对母亲的赞许益于言表。
我用热切的目光目送牧民夫妇的身影消失在山梁背后,然后我转过身来,注视着柳如眉,目光灼灼。
她依然冷漠躲避着我的目光,注视着山下家的方向,默默不语。
我从胸前贴身的衣袋掏出一个鲜红的绸缎小锦囊,我小心翼翼松开袋口,口朝下对着手心轻轻一扣,两枚四叶草型银耳钉,像两枚萤火落入掌心。
“柳如眉,这对耳钉是我亲手打制的,本来打算在过生日时送给你的,可是,可是……你在生日前就已经嫁人了……”我喉咙刺痛,双唇颤抖,语不成句。
“刘河,来,帮我戴上吧,我的嫁妆里正好缺一对耳钉”柳如眉看着我,眼里不知什么时候蓄满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