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资料:艾里希·弗洛姆《逃避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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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微观下的逃避机制
1. 常态
功能社会观点:圆满完成在既定社会中要完成的角色的人,即为常态。对应的神经症患者是无法顺利适应社会,但在争夺自我的战斗中不准备彻底投降的人,留有个体性和自发性(神经症的概念在此角度成立)。
个人价值角度:有一个最适合个人成长的、幸福的环境,即为常态。对应的神经症患者是放弃自我以便成为别人期待的样子的人(仅为概念上,非神经症的含义。该情形称为忽视人的幸福和自我实现)
区分的意义:社会确保顺畅的功能和个人充分发展的目的间存在矛盾冲突。逃避机制就源于孤立的个人的不安全感,如果一个人在完全分离的世界里不能寻求积极自由(用爱与劳动建立关系),那就只能放弃自我,通过消弭自我与社会的鸿沟来克服孤独——这是无法回头的,这种逃避具有强迫特征(即当停止逃避时,事情并不会变好,人会自动继续逃避)——没有根本上解决问题,所谓融入的生活只是机械的强迫活动。
2. 机制一:权威主义
放弃自我独立的倾向,使自我与某人/物合为一体,以便获得个人自我缺乏的力量(继发纽带:受虐-施虐)-
受虐经常以理性化方式表现,被视为爱与忠诚,自卑感常常是实际缺点的表现。它同性倒错一样,由无助和软弱等引发兴奋和满足;施虐存在于相同人格的人身上,理性化程度更高,常用对他人的过分友善、关心来掩盖,如父母对孩子、夫妻之间。这种爱的原动力,是一种统治的满足感与愧疚感。被关进笼子里的孩子长大后对爱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就是因为爱除了获取,更像是一种束缚。
弗洛伊德最早将施虐-受虐归因于人的死本能在性上的体现,毁坏针对自己为受虐,毁坏倾向他人为施虐。阿德勒则将其以纯粹理性视角判定为自卑感、权力欲。弗洛姆认为,受虐倒错或精神受虐中的受苦均不是真正的目的,只是手段——让人忘掉自我。倒错的抹杀自我以身体为媒介表现,并与性情感相连;精神受虐中的受虐倾向攫取了整个人,他可以逃避决定,让他人为自己的命运承担最终责任。弗洛姆把深藏于施虐和受虐基础内部的共同目的称为共生(symbiosis),双方均失去一定的完整性,相互依靠。渴求权力不是根植于力量,而是根植于软弱,是无法独自生存下去的挣扎。权力是有能(potency)的倒错。施虐和受虐者中不全是精神症者,也有许多常态,这些人的性格几乎都是权威主义性格——羡慕、臣服权威,也希望自己成为权威,要别人臣服于他。
对于权威主义性格,爱由权力自动激起,其喜爱无助的对象。有的权威主义性格者蔑视权威,抗拒一切来自上面的影响(即使是好的方面),其背后很可能是臣服倾向。这类人会对受削弱、开始瓦解的权力产生仇恨,这是出于一种轻蔑,出于主张自我的企图,弗洛姆称之为反叛分子。他们喜欢限制人类自由的条件,喜欢被迫臣服于命运——长官的意志、市场规律,总之是让人感受到人难以反抗的现象,或称为自然规律、人的命运。权威主义性格者还崇拜过去,因为历史永存,而尚未出现过的东西是疯狂的。施莱尔马赫将宗教体验定义为决对依赖体验,原罪概念就是受虐体验的典型特征。
权威主义哲学中不存在平等,缺乏权力便明确无误地标志着罪与卑劣,性别或种族不同必然就是优劣的标志。
几种分类:合理性权威(利益一致,为依附者提供帮助,如师生)与抑制性权威(利益相反,使依附者被剥削,如主仆);外在权威(人或组织)与内在权威(职责、良心、超我);匿名权威(常识、科学、道德、舆论)
3. 机制二:破坏欲
破坏欲不同于施虐欲,其目的不在于主动或被动的共生,而在于消灭其对象。但是二者的根源是相同的,都是难以忍受的个人的无能为力与孤立;破坏欲可能还有焦虑与挫折作为来源。为避免这种感觉,我可以摧毁世界。人们会用爱、良心、爱国主义等去包装破坏欲,如心爱的物品、人物受到批评时,人会下意识地释放破坏欲,这是合理的。部分情况下,也会存在不合理的破坏欲,尽管多数人在同时会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如果破坏欲不能向外施展,那么就容易导致自我破坏,如自杀。破坏欲的目的在于根除一切使自己感到渺小的东西,它是生命未能得到实现的后果
中产阶级下层的破坏欲时纳粹主义兴起的重要原因之一,个人的孤立与个人的成长被压制,这就是该阶级破坏欲的根源。
4. 机制三:机械趋同
一种逃避机制是指完全从世界上隐退,以便让世界的威胁彻底消失,个人在心理上自我扩展。
另一种逃避机制,是把自己塑造为现代社会的大多数人的样子,满足别人对他的期望。当差异与鸿沟消失,人也就不再如此感到孤独、无能为力。人在主观上依然觉得是自己自发,但是感情和思想受到压抑,思想、感觉、愿望的内容实际是从外部灌输的,尤其是思想的虚假性。人的批判思维很早就开始受到压抑,从政治观点到艺术欣赏,都存在伪思想,尽管这种伪思想可能是对的,是合乎逻辑和理性的,而另一个由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是错的。但是,伪思想仍然具有虚假性,这种不合理仅在于它并非引发行动的真正动机,但又装作是。
积极主动思考得到的内容总是原创性的,这种原创性并不一定是前无古人,而是指用思维作为工具,去发现外面的世界或内心的新东西。伪思想借助的合理化工具并非洞察现实的工具,只是一种调和愿望与事实之间差异的工具。自我丧失,无论是好(弗洛伊德未意识到)还是坏的丧失:
人失去了自己的身份特征,要在他人连续不断的赞同和认可之中寻找自己的身份特征。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他按照别人的期望行动,至少他们会知道他是谁,要是他仅仅相信他们的话的话,要是他们知道他是谁,他也会知道他是谁。
四、纳粹主义心理学
本章多是对于希特勒(包括本人及其跟随者)的分析,以及关于德国当时中产阶级下部分对极权拥护之原因的分析,具体逻辑在前有述,内容更多是以例验证。如希特勒及党徒的施虐-受虐性格,爱有权者、恨无权者(英国强大之时爱羡,英国的软弱使之痛恨),以及以达尔文主义为借口的伪思想的矛盾。不再赘述。
五、自由与民主
1. 个体之错觉
传统信念认为,现代民主把个人从束缚中解放出来,但是“表达我们思想的权利,只有在我们能够有自己思想时才有意义”。个人日益孤立会产生两种逃避方式:一是权威主义性格的逃避机制,另一个是孤立的个人变成强迫性趋同的机器人(但主观上认为自己只服从于自我)。从一个人的儿童时期开始,原创性思想也就与感觉及情感一样遭到扭曲,零乱的事实被灌输到学生的头脑,而不给思考的时间。没有事实知识的思考是假大空,但是只有“信息”同缺乏信息一样,都是思考的障碍。另一种打击原创性思想的方法,是认为真理是相对的,科学(这种语境下也成为实证主义、经验主义)必须要努力排除主观要素,于是它成了事实的机器,而失去了思想者的愿望(弗洛姆称之为最主要的刺激)。”真理首先能使人在外面的世界里定位“,”个人最大力量的基础在于人格最大限度地整合,这也就意味着以最大限度地认清自己为基础“,认识自己是”人获得力量和幸福的根本要求之一“。
当人们的愿望、思想甚至感觉都不是自己自发产生的,而是由外界各种权威灌输的,我们就成为了机器人,生在个人自决(selfwilling)的幻觉中。身份丧失使得趋同更为迫切,它意味着只有严格按照他人的期望生活,才能确信自我存在。虽然与他人期望趋同获得了安全感,但代价是生命受阻。如果我们只看到表面上的乐观进取与常人的经济需求,而看不到机器化了的普通人的潜意识里的痛苦,那么我们就看不到来自人基础方面的对我们文化的威胁——欣然接受任何一种意识形态、任何一位领袖,只要他的发言与诺言令我们热血沸腾。这正是法西斯主义的沃土。
2. 自由与自发
积极自由在于全面完整的人格的自发活动。
一些人的思想、感觉、言行都是自我的真实表达。艺术家可以定义为自发表达自我的个人(巴尔扎克语)。小孩也有自发性,他们有能力感觉和思考的正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实际上,许多成年人身上会同时展露成熟与幼稚的表达,这不一定意味着成熟的表达是深入的结果、幼稚的表达是随意的结果——许多成熟的外露也许是习得或灌输的结果,而较为幼稚的是这个成人自我表达的结果。
多数人至少可以在瞬间察觉到自身的自发性,这是我们真正幸福的时刻。爱是此类自发性最核心的组成部分,且不是指施虐关系中那种操纵的爱,而是在保存自我的基础上与他人融为一体的爱。爱与劳动重要的都是过程,这与世俗判断标准是相悖的,这导致人常常为迎合世俗而追求一种名为“成功”的幻觉;一旦人真的掌握了幸福,便一定觉得不过如此,失望不已,只能转化为自恋或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