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清术,乃是一种遁匿之术,传自上古神兽朱雀一族,族内修行者众,术法最低的都可穿越灵力不太强的一两个结界。而术法高深者,可破仙神结界,于生死之困中逃出生天。
归灵墟两层结界禁制是千夙亲自所设,长乐街又是八十一片扶桑叶所化,结界自生,等闲进不得出不得……可腾蛇却施展雀清术轻而易举便破开结界逃了出去……
况,腾蛇与朱雀一族自古以来便有宿仇,积怨颇深,有老死不相往来之言。腾蛇自然不会屈尊做低主动去习朱雀一族的雀清术,而朱雀一族,自绯言接任主神之位后,便全族隐匿,已十万载不问世事。
“原来你躲这儿来了!”沉星阁的门被轻轻推开,千夙携着一身微光渡了进来。
我揉揉有些发干的眼睛,抬眉望过去,正与他低眉含笑的眉眼撞在了一起。
“大人!”我眯了眯眼,合上适才翻了不下三遍的书籍,轻轻笑道:“大人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他撇撇嘴,捧着那只青花翠玉的碗坐在我身侧,“呐,药膳。”
那碗内青青紫紫一片黑沉,味道也辛苦刺鼻的厉害,我欲哭无泪。
这明明是药,如此难闻,哪里香了?
“快点,最后一碗。”
“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能不能不喝?”
“不行!”千夙脸色沉下去,“必须喝!”
“大人这药膳做的……”我本皱着眉推脱,抬眼之际目光猛然撞进身侧之人流光般的眸子里,心念微动,又不忍抚了他一番好意,便又生生改了口道:“颇好,颇好!”随即闭目咬牙,仰脖吞咽将那碗药膳一股脑全灌进了肚子里。
他眉眼一挑,笑着摸摸我的发,十分满意。
我咂巴着嘴将汤碗搁下,又伸手从他怀里摸出几块蜜饯胡乱吞了下去,直到口齿间只剩甜腻后才将身侧的书籍指给他看,“你看,这书上说雀清术难修,且只有朱雀一族才能修,腾蛇又是怎么会用的?”
千夙眉目低垂,默默望我许久才勾唇笑了笑,“估计是他拜了师,三跪九叩一路磕到了赤羽山的南宫里头。”
我愣了愣神,“拜师?”
他抬手摸摸我的发,笑的无比温柔,“拜师学艺嘛,诚意得有!”
“千夙!”我怒然拍掉他的手,戳着他胸膛道:“大人这心境果然不愧这‘上神’二字,眼瞧着仇敌诓害都害到家里来了,大人是一点都不在意,倒累得我费力费神,尽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哪有不讨好?”他忽然手臂一伸将我揽住,而后又往怀里带了带,我的指尖也便很大力抵在了他心口处。
他唇边笑意不减,目光柔柔落在我食指上,“讨到好了,在这儿!”
我们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似有星河山海,芸芸天地,但都在一瞬间化成了彼此模样,又牢牢映入了我们各自心间。
“可是……”我心中歉疚越甚,反手抱住了他的腰,“是我将腾蛇带进了归灵墟,所以才有了后来鹤戾失踪、炼妖壶现妖界大乱,有了归灵墟结界禁制被毁,以至隐于暗处护了归灵墟十万年的神将又被重新带回了六界视野中……千夙,这些事的结果虽不是我造成的,但我却是因,我无法任由自己置身事外。”
“你不是因。”千夙神色不知何时变得严肃,但眉眼温柔,语气也温柔,“鹤戾消失,妖界生乱,以及今日之事,如何怪都怪不到你头上。若算因果,让鹤戾消失的腾蛇是因,花辞的执念是因,炼妖壶遗失是因,躲在背后妄图挑起六界之乱的那人更是因,你不是!”
“可是……”
“再说惊羽他们,隐在归灵墟十万载,确实有些久了,出来晃晃也不是坏事!”他一只手臂微动,在我背上拍了拍,“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千夙自顾自地笑了,我自顾自地流了满地口水。
用涂山陌的话说,便是:美人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欲滴!
美色当前,我方知此言不虚!
某种程度来说,归灵墟平静了下来,但换种说法,这六界却似乎要动荡起来。
千夙最终还是允许惊羽他们留在了归灵墟,但住处却得自己去建,还不能用法术,几位神将自问战场杀伐力可更甚,建几所宅子没什么问题,便移石挪木,兴致勃勃地开始建起了房屋。
日落不歇,天明不止,“铿锵”“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千夙被吵得心烦,索性在天阙宫与芳华殿周围设了一层仙障,将所有声音悉数隔开了去。涂山陌也被吵的受不了,又苦于那几位神将身份不敢多言,只在第二日晚间拖着稍稍好转的身子来与我和千夙辞行,将救命之恩拜谢之言说的滴水不漏。
千夙还没说什么话,天阙宫门口大步流星闯进来一个身影,死乞白赖缠着涂山陌要和他一起走,涂山陌自是不答应,阿暖好说歹说仍不见半点回旋余地,一气之下青刃飞出,安安稳稳地抵在了涂山陌脖间。
“你带不带我?”
“带,当然带!”涂山陌能屈能伸,笑得很是谄媚。
次日天微明,二人便收拾行装神采奕奕地出了归灵墟。
我自是乐得清闲,索性便捧了素日积下的花蜜与一些酸涩青果,打算制些蜜饯来就千夙熬的汤药。
千夙不以为意,侧卧在软榻上,默默提醒我,“不要太甜了,否则会隔了药效!”
“嗯,好!”我将本剩了些的花蜜又重新拿起,悉数倒了个干净。
他嘴角一抽,闷了半刻道:“甜死你!”
“大人吃药也嫌苦,所以这些蜜饯不止我一个吃。”我快速将手边几个满满当当的瓷罐封住,抬眼时瞥见静立一旁的扶桑轻轻舔了下嘴唇,不由又补充道:“还有小扶桑,他也吃。要甜死我们一起甜死好了!”
扶桑闻言立即将目光移开,淡然道:“我等修行者,需戒贪嗔痴,染不得丁点儿俗世之物……”
“那你吃不吃?”
孩子睁着圆圆的眼睛望我,肉肉的小脸憋的通红,许久才断断续续道:“偶尔一次……也可!”
“那不就得了!”我得意一笑,与扶桑招招手,“过来帮忙。”
“我来吧!”千夙放下手中的书,长臂挥过一下抱起好几个罐子,“放哪儿?”
扶桑捏着衣角扁着嘴又默默退了下去。
我嘻嘻笑道:“沉星阁,那里阴凉干燥且通风,是极佳的……哎,大人等等我。”
我快走几步跟上他的步伐,不满道:“大人帮忙便好生帮忙,做什么给我脸色看?”
千夙微微侧目,无比震惊地盯着我,半晌才舒眉一笑,“我们七华红口白牙,可不要随意给我定罪。”
我偏头蹭了蹭他的肩,“那大人笑一个!”
他果真笑了一笑,唇畔勾起,笑意从眼角眉梢弥漫开来,若星似月般明朗。
我愣了愣,而后径直别开眼,快行几步越过他进了沉星阁。他在我身后闷声一笑,也跟了进来。
我放一罐,他便将另一罐递过来,我再放一罐,他又递来,如此几番下来,淡棕色的案几上已然被占满,他手中也早已空了,我却不知,兀自又伸了手,瓷罐未见,却是他温热的指腹轻轻握住了我有些冰凉的指尖。
我反应过来,回头望着他笑,“大人教扶桑礼数,自己却不遵。”
千夙神色自若,眉却轻轻皱了一下,正欲开口之际,却被极速传来的一道撞击之声打断,紧随而来的是扶桑略显焦急的一声“大人!”
我与他互望一眼,急忙出了门。
归灵墟一道禁制一层结界,禁制挡万物,结界阻身带杀气者。然此时,透明的双层结界正与一柄三刃长戟两两相对,僵持不下。
银色的流光缠绕着暗紫色的灵气四下弥漫,那柄三刃长戟微微颤动,却是丝毫未退。
“龙声?”我不可置信,“结界怎么会挡住前川的龙声?”
千夙眸子微微眯起,猛然扬手一挥,霎时龙声嗡鸣,旋着白刃袭了过来,竟似长了眼一般直奔他而去。
我见此拉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素手捏诀结了一道法印,扶桑也飞速而来,赶在龙声触及法印前将它牢牢抓住了。
龙声紫色的灵力在扶桑手中渐渐散去,最终化为乌有,银白的利刃也在顷刻间失去了光泽,像是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剑,突然间变成了一柄荒废已久的钝刃一般,再无用途。
千夙动了动唇,“前川……”
我从扶桑手中接过龙声,“怎么会这样?龙声怎么会变成这样?它不是前川的护体灵器吗?怎么会……”
我不敢再细想下去,更不敢确认心中的答案,只能握住身侧之人微微发颤的手,“千夙,龙声……”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轻轻吐出一口气,“龙声……封刃了!”
封刃……
一个仙者的护体灵器封刃,只有两种原因,一者,灵器自身毁坏,再不堪用,二者,灵器之主身死,其护主不力,自行封刃……
可是……
龙声未毁,尚可聚灵……
我一时心间大恸,竟不能问出一句完整的话,亦不敢向千夙求证龙声封刃,到底是哪一种原因?
他却在此时微微抬手,将龙声从我手中接了过去,半晌,他闭目,嗓音清冷寒凉,是隐忍到极致的低沉压抑。
“肉身尽毁,元神尽散!”他每说一个字,身体也会跟着颤一颤,但他的神色却越发淡漠起来,在龙声银白的白刃上显得寒凉而冷凝。
“千夙!”我双手用力握住他的指尖,想传达出更多的温暖给他。
“七华!”千夙偏过头,垂着眉目望我,眼底一片痛意,许久,他才动了动唇,又轻轻笑了一声,“七华,前川,死了!”
那笑似嘲讽,似悲哀,又隐着似乎永不会散去的寒寂与凄凉!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